自从借着要向季卿学习管理庶务,贺章心知肚明,季卿是不相信他找的这个借口的,因此每次他过来,季卿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现在,季卿竟然笑脸相迎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季卿的心情有多好吗?
贺章心里原本是有些气的,气季卿太过大意了,但这时,看着季卿的笑脸,他纵是有再多的气,也都发作不出来了。
“如意。”贺章叹了口气。
季卿有些惊讶,“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贺章无言。
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深吸了一口气,贺章沉声道:“如意,你胆子也太大了!”
原本,贺章是想着,等到他洗清了季卿的罪名,他和季卿之间再无其他阻碍了,再与季卿开诚布公,但现在看来,与其让季卿这般肆意行事,倒不如早早的将事情说与她听。
他想告诉季卿,她其实可以不用那般好强,他会代她处理好一切。
季卿一怔:“贺大人,我何时胆大了?”
贺章定定地看着她:“如意,你听说了吗,今日午时,十年前获罪的季家老宅在这盛夏时节突然下了大雪,季家大门上还平白多了一个‘冤’字,如今百姓们都在议论着,是不是季家太过冤屈,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特意降下这六月飞雪以作警示。”
季卿缓缓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道:“哦?竟然有这等奇事?六月飞雪,必有冤屈,说不得真的就是老天爷动了怜悯之心,也为季家鸣不平呢?”
“如意,其实我……”
贺章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主子,贺府来人了,道是皇上召贺大人即刻进宫。”门外响起忍冬的声音。
贺章紧紧拧起眉头。
他这才出了宫没多久,怎的隆泰帝又召他进宫了,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是想向季卿说出一切的,哪里能想到隆泰帝又突然相召,贺章的心里微微有些躁意,但帝王相召容不得他拖延,便也只能站起身。
“如意,季家的事,你最近不要急着再有别的动作,等过两日我抽出空来了,有话与你说。”贺章道。
话说完,他便匆匆离开。
季卿看着贺章匆忙离开的背影,却是心头震动不已。
自那次贺章与她说了隆泰帝要在太后千秋之时大赦天下的事之后,季卿一直就在隐隐猜测,对于她的身份,贺章是不是早就知情,只不过一直未能肯定而已。
可现在,听贺章此言,她又哪里能不知道,贺章不仅知道她的身份,甚至还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虽然人手不多,谋划得也匆忙,但季卿觉得自己也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才是,为何就被贺章给识破了呢?
或者,贺章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将这件与季家有着大关系的事算在她的头上,还阴差阳错的就猜对了?
季卿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而贺章,他所说的要与她谈一谈,又是想与她说什么呢?
季卿不明白。
……
贺章一路赶到了宫里。
这时天色将暗,宫门本是早该关闭的,但因为隆泰帝的口谕,宫门不仅还开着,见着贺章到了,立即就有宫人领着贺章前往隆泰帝的寝宫。
因不知隆泰帝突然相召是所为何事,贺章的脚步有些匆忙,直到到了寝宫外面这才放缓脚步,又整理了一个仪容,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了,这才随着小太监走了进去。
隆泰帝这时正负手立于殿内,虽然他只静静立着,但贺章乃是隆泰帝近臣,对隆泰帝也有几分了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隆泰帝这时正处于盛怒之中,林公公则垂首立于隆泰帝身侧不远处,看起来也是不敢在这时候多言一句。
这是发生何事了?
贺章暗忖。
午后从隆泰帝这里接手了彻查六月飞雪之事,贺章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又让自己的人去安排了一些事,然后才去了杏花胡同。
离着他离开衙门,也没过多长时间,又发生了何事,竟然让隆泰帝气成了这样?
心里这般思忖着,贺章恭敬地行礼,“皇上。”
隆泰帝转身,强压怒气:“贺卿,今日六月飞雪之事,查得如何了?”
贺章一怔。
从他接下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就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这么点时间就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一点,隆泰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这会儿为何又如此愤怒地问起这件事呢?
虽然心中不解,但贺章还是道:“回皇上,这件事微臣已经着手在查了,不过现在时间尚短,还没查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微臣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隆泰帝之所以召贺章进宫,可不是为了治他的罪的,“贺卿可知,就在半个时辰前,城南城北一带又发生了一件事……”
贺章听完,心中先是一惊,但随后,又是一喜。
他正在思索着,要如何将六月飞雪之事不着痕迹的引到端王身上去,又不让人看出破绽来,谁知就有人弄出了这一出,这岂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原来,就在半个时辰前,城南城北突然有人洒下了大量的写着字的纸张,这些纸上有的写着一个“冤”字,有的则写了季家之事的由来,不仅替季太傅不值,还直指隆泰帝忘恩负义,登基之后耽于享乐,将为了他而丢了性命的季家置之不顾,连一个清白的名声都不愿意还给季家。
总之,极有煽动性。
原本午时那六月飞雪的事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已经惹来了百姓们的热议,现在出现的这些纸张上书写的内容,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城南城北住的都是普通的市井百姓,本就人多口杂,又容易受人煽动,有中午的六月飞雪在前,在知道了这些纸张上都写着什么之后,众百姓隐隐就有了赞成此种言论的倾向,纵是不敢妄议天子,但言谈之间却是替季太傅觉得不值与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