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算是人丁简单的家族了。
季太傅和刘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季正和季明,长房季正娶妻陆氏,两人有三子一女,二房季明娶妻李氏,两人有两子一女。
只不过,季卿的两个哥哥季潜和季深,以及二房的堂哥季许十年前都已经满了十六岁,随着季太傅等人一起被问斩了,如今季家还活着的,除了季卿的祖母刘氏,长房有陆氏和季卿、季朗姐弟,二房则有李氏和季婉、季睿姐弟。
若不是十年前季朗和季睿年纪还小,季家连个男丁都留不下。
刘氏当初也是随着季太傅从微末之时一路走过来的,自然也经历了许多的风雨,可陆氏和李氏,她们都是在季家已经成了气候之后才嫁进来的,出嫁之前在娘家也算是顺风顺水,当初季家乍一出事,妯娌俩都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陆氏和李氏都如此,更不用提下面几个小的。
刚刚被流放的时候,几个小的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一家正在遭遇什么,以后又会是何等的黑暗,从未吃过苦的几个小的成日里都只知道哭,可他们那时还在流放途中,押送他们的官兵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为此很是吃了些苦头,再加上受到了惊吓,几个小的才出了京城没几日就接二连三的生了病。
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之下,他们又岂能得到多好的法治,几个小的差点就因此而一命呜呼了。
刘氏和陆氏李氏都知道,几个小的之所以病这一场,除了确实是吃了苦头,还有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没了精气神。
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几个小的能不能好转,还真是个未知数。
季家已经这样了,刘氏几人唯一的希望也就在几个小的身上了,若是几个小的出了什么事,那她们就真不知道要如何坚持下去了。
所以,在几个小的病得最重,陆氏和李氏都要绝望的时候,是刘氏将他们痛骂了一顿。
“家中才将将蒙难,你们就想落个轻松了吗?”
“你们的祖父、父亲、兄长都已经不在了,可只要季家人还在,季家就永远不会倒!”
“如今季家的担子,只能落到你们的肩上,你们想将你们的责任统统都丢掉吗?”
“你们要还认你们是季家人,就赶紧给我好起来!”
陆氏还记得,当初刘氏是这样说的。
刘氏这一骂之后,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还是他们的病本就该好起来了,总之,三个孩子最后还是撑过来了。
自这之后,三个孩子仿佛一昔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一直到他们艰难地抵达岭南,都再未生过病。
因为他们知道,以如今这样的处境,他们病不起。
而刘氏,在抵达岭南刚刚安顿下来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季家突然蒙难,之后陆氏和李氏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有刘氏作为主心骨,刘氏这一病,陆氏和李氏都颇为手足无措,还好刘氏后来还是撑过来了。
用刘氏的话来说,她还要等到季家洗掉污名的那一天,她还要重新回到京城,她甚至都没能给季太傅和两个儿子三个孙子立个碑,她如何能倒下呢?
那之后……
季家人经历了数不清的艰辛,但到底,他们还是撑下来了。
虽然季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讨回公道,但日子,也在一天天好转起来。
想到从前的种种,陆氏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省灯油,季家众人这时都聚在了正房里。
刘氏年纪大了,眼睛一到晚上就不怎么看得清,只坐在一旁看着儿媳和孙子孙女们。
陆氏李氏和季婉手里,都拿着针线和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好,但颜色还算得上鲜艳的布料,这些布料在她们的手里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这里捏一下,那里缝几针,就成了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儿。
若不是亲眼看着她们是如何做成这一朵朵花儿的,只怕绝不会让人想到,这些花儿是用布料做出来的。
在陆氏三人旁边,已经及冠的季朗和还是个半大少年的季睿,则是坐在离着油灯最近的地方,一边就着灯光看书,一边熟练的给陆氏三人帮忙,时不时的递个针头线脑儿,或者拿起手边的剪刀给三人剪线头。
没有任何人是闲着的。
这十年来,若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坚持,经历了这样的剧变,季家众人也不可能如此全乎。
岭南位于大安朝的南边,而且临海,与京城是完全不同的水土,海上又时常有倭寇为患,对于季家众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也只能接尽全力的活下去。
季家众人是罪官家眷,来到岭南之后可没人管他们吃穿住行,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而为了不让这些被流放的人乱跑,他们必须定期向当地长官报到,称之为“呈身”。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家众人想要养活自己,重活做不了,也就只能是接一些他们能够做得下来的活儿了。
就比如,帮人做绢花。
岭南虽然处在大安朝的极南边,但对于京城的追捧依然是不少的,谁要是能得上一件来自京城的首饰,都足以让人吹嘘上半个月。
而季家众人虽然并不擅长许多事,但他们来自京城,对于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等等,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在度过了最初那最为艰难的两年之后,季家众人便也凭此接到了一些做绢花的活儿,图的就是他们见识过京中繁华。
虽然这个活儿很枯燥,但季家众人都不在意。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还别说,陆氏几人从前可是京中的贵夫人,见识自然不会少,学会了做绢花之后,她们做的绢花很容易的就脱颖而出,被当地许多人所追捧。
就是靠着做绢花,季家众人才能过上如今这相对而言算是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