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会有怎样的决定，季卿现在也并不清楚。

但，不管季婉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哪怕季婉抛下程年回了京城，季卿也绝对会支持她的选择。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程年，但季卿可以想别的法子补偿程家和程年，却并不希望季婉为了全了情义而苦了下半辈子。

季家人已经够苦了，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尝到任何的苦楚。

“我这样想……”季卿叹息一声，“也有些自私。”

但人又有谁不自私呢，她只是更看重家人的感受而已。

贺章道：“如意，你会这样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换了我，若是你与其他人之间，我自然也会希望你更好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更何况，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但愿吧。”季卿道。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转移了话题，而且语气也显得庄重严肃了许多，“如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季卿抬头。

从贺章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之中，她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就连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生怕会听到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

贺章见状安慰道：“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

顿了顿，贺章才继续道：“如意，马上就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

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祭祀土地。

季卿一阵恍惚。

从前的中元节，是祖父领着家中的儿孙们一起祭祖，祖父那时还笑言，季卿儿孙众多，将来他若是故去，见着有这么多的儿孙缅怀自己，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定是含笑的。

那时候大家都道祖父不该想这么多，毕竟那时候的祖父还不算年迈。

可是……

谁又能想得到，祖父真的故去了，他们这些儿孙却是连在中元节祭拜一下都不能做到呢？

季家出事太过突然，季太傅和儿孙又是先帝用了最快的速度判的斩立决，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而那时季家的其他人也被流放岭南，自然也就无人可以给季太傅等人收殓，陆家作为季家的姻亲，在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陆家人原是想去替季太傅等人收殓的，却没想到晚了一步，季太傅几人的遗骸已经被人收走了。

可到底是被谁收走的，却又怎么都查不到。

一直到现在，季卿都不知道祖父和父亲他们的遗骸在何处，更别提到他们的坟前祭拜了。

前面这十年的中元节，季卿也只能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点了香烛，烧了纸钱，甚至连自己是在祭拜谁都不能往外说。

而现在，马上又是中元节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从这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之中回过神来，她看向贺章，“突然提起中元节，是有什么事吗？”

而且还一定是有与她相关的事。

贺章顿了顿，道：“当初季太傅和你父亲他们的遗骸，是皇上命人收殓的。”

先帝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别说是隆泰帝了，就是这幕后的始作俑者张阁老，此前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的，等到隆泰帝得到消息时，季太傅几人已经人头落地了。

就算隆泰帝那会儿因为那封信而对季太傅心生芥蒂，但再怎么说，季太傅于隆泰帝仍有多年的师生情分，别说隆泰帝其实并不能肯定那封信真的出自季太傅之手，便是真的出自季太傅之手，收殓季太傅的遗骸，隆泰帝觉得这也是自己应该做的。

“那时先帝对季太傅恼恨非常，皇上收敛了季太傅几人的遗骸也未声张，而是将季太傅几人葬到了龙隐寺的后山上。”贺章道，“这十年来，每到中元和季太傅的忌日，皇上其实都命人祭拜过。”

季卿听到这里，眼睛已经忍不住泛了红。

对于祖父父亲等人的遗骸一事，季卿其实一直都记挂于心。

她打听过，被处斩的那些人的遗骸，若有人收殓自然也就被人收殓走了，可若是无人收殓，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被扔到乱葬岗去，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虽然陆家人打听到季太傅几人的遗骸已经被人收殓走了，但到底也算是下落不明，季卿最担心的就是祖父和父亲他们的尸身，会被扔到乱葬岗去，落于野狗之口。

在外流落的那些时日，季卿甚至还一个人悄悄往乱葬岗去过。

那时的季卿也只有十四岁，一个向来胆小的小姑娘，一个人于深夜去了乱葬岗那样的地方，会经历怎样的恐惧，也就只有季卿自己知道了。

好在，她并没有在乱葬岗找到祖父和父亲他们的尸身。

这，也就是最让季卿觉得安慰的事了。

这会儿听到贺章说完这话，季卿长久以来一直提着的那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还好，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之前的季卿对于隆泰帝其实一直心中有怨，只不过为了不给季家人招祸，不敢在除了贺章之外的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但现在，因为隆泰帝收殓了祖父他们的尸身，季卿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感激。

只这一件事，就值得她感激了。

贺章这时又道：“从前季家人都不在京城也就罢了，现在皇上知道你在京城，所以特意让我转告你一句，季家何时想给季太傅几人迁坟都可以。”

过了许久，季卿才深吸一口气：“迁坟势在必行，但这件事我还是想等祖母回京之后再办，这件事也该由祖母来经手。”

也许……

看到季家剩下的所有人齐整的出现，祖父和父亲他们，才会真正的放心吧。

想到这里，季卿又道：“祖父他们葬在了龙隐寺后山的何处？我想去祭拜他们一下，也好将季家已经平反的消息告诉给他们知道，他们也一定会高兴的。”

贺章点了点头：“十五那日我正好休沐，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龙隐寺。”

季卿抿了抿唇，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