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五月,季卿还未满十四,正是豆蔻年华。
季卿小时候爱吃糖,还做过为了多吃几块糖就故意把自己折腾病的傻事来,等到季卿年纪渐长时,对于糖倒是不像小时候那么执着了,却是喜欢上了各种香甜的点心。
对于季卿来说,能吃到一块松软香甜的点心,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即便之前心情有所不虞,吃上一块点心,坏心情也足以被驱散得七七八八。
而城东的五味斋,则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专做各种点心,还时不时的就有新的点心推出,尤其是五味斋的点心攒盒,一个攒盒里装着好几种点心,买上一盒,打开的时候,总会让季卿有种惊喜感。
五月初一,五味斋又会推出新点心。
那一日,季卿特意约了表姐陆玥一起,去五味斋买点心。
陆玥比季卿年长两岁,两人年岁相近,陆氏又常常带着季卿去陆家,表姐妹之间自然也就感情深厚,纵然陆玥并不那么爱吃点心,但季卿特意相约,她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五味斋的点心总是不会有错,就算对点心没有太大的兴趣,偶尔尝上几块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门好好逛上一逛。
于是,姐妹俩带了丫鬟登上马车便直往城东的五味斋而去。
季卿两人到的时候,五味斋外面已经等了好些人,从这些人的闲谈之中季卿才得知,今日五味斋推出的新点心竟然不是一种,而是五种,这五种点心还凑成了攒盒一起出售。
一个攒盒里就有五种新点心,季卿一听这话,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
也就在这时,五味斋的大门打开,人群也开始朝着五味斋里涌。
季卿一见就急了。
这么多的人,要是她慢了些,攒盒卖完了要怎么办?
本就因为五味斋一下子推出了五种新点心而兴奋不已,这要是到了五味斋还没买到,季卿觉得自己能伤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所以……
绝对不行!
在这样的急切下,季卿都没办法等着丫鬟们去买了,自己拽着陆玥的胳膊就一起往五味斋里挤。
但人实在是太多,季卿和陆玥又都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总是有顾虑的,便是挤也不能真的与那么多人挤到一起,可不就被其他人给落到了后面去了么?
看着前面那么些人的背景,季卿那是又急又气啊,这一气之下,脚下难免也就没有注意,一个不好,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要不是她摔倒之前及时松开了陆玥的胳膊,说不得还要把陆玥也给拽倒在地。
当时季卿那是又觉得痛,又担心买不到攒盒,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季卿的眼前多出一双穿着皂靴的脚,那微向上翘起的靴尖正好就映入季卿的眼帘,让她的哭声都不由为之一顿。
“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行此大礼?”
声音是年轻的男声,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趣她。
季卿原是想怒斥一声的,却不想话还没出口呢,就先打出一个哭嗝来。
“嗝!”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季卿都尴尬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你!”她咬着牙想要瞪视来人,但因为她现在的姿势而只能看到来人的腰部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季卿现在的模样很可笑,来人低声笑了两声,然后有些无奈地道:“虽然我觉得姑娘大可不必行此大礼,但既然姑娘这大礼已经行了,我也总不好连点表示都没有,这攒盒,就当作是给姑娘的见面礼吧……”
话说完,年轻男子微微弯腰,季卿的眼前便多了一个她一直惦记着怕被人抢光的五味斋的点心攒盒。
原本以为今天是买不到了,却未曾想突然峰回路转,这攒盒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季卿一时之间自然惊喜交加。
但很快,她又醒悟过来,自己与这男子非亲非故的,怎么能平白要人家的点心呢?
五味斋是京城老字号,做出来的点心极为精致,不仅味美,在外形上也下过功夫,价格比起普通的点心自然要贵出不少,这样一攒盒的点心,别看量不多,但也是真的不便宜。
怎么着也不能占人便宜不是?
点心季卿是舍不得不要的,但总要掏银子给人,也是到这时季卿才发现,这都好一会儿了,自己居然还一直趴在地上!
她连忙撑起手,想要站起来。
而那男子,却是没有等到季卿站起来,就低笑一声:“银子就不必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
也不知这话本就只说了半截,还是后面的半句话声音太小了,总之季卿没听到后面的话,也没弄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的声音对于季卿来说是陌生的,所以季卿能肯定,自己以前应该是没有见过这名男子的,那为何他会这般肯定,他们还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呢?
等到季卿总算是在陆玥的搀扶之下站起身,男子已经走远了,季卿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清瘦却如劲松一般挺直的背影。
看着脚边的攒盒,季卿一时有些纠结。
这人也真是,平白给了她这么一盒点心,还不等她给银子就走了,这是在为难她吗?
不过,很快季卿也就不再纠结了。
她想着,既然男子都这么肯定他们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那等到他们下次真的见面的时候,她再次这次的点心银子给她。
因为这样的想法,季卿也就变得心安理得了。
那一日的点心攒盒里,五种新点心,每一种都极合季卿的口味,让她后来吃这些点心的时候,总是不由得庆幸那名陌生男子把攒盒让给了她。
只不过,那香甜的味道,自那之后,季卿就再没有尝到过了,她也没能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将点心银子还给那名男子。
回想起这件往事,季卿双目瞠圆,她看向贺章:“那个人原来是你?”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既有惊讶,又有些“原来如此”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