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卫冷面上前,一把将香铀摔到了夜九笙跟前。
夜九笙手指摩梭着轮椅扶手,却似是吝惜眼神一般,一下都不往香铀的方向看。
下意识地看向闵若黎之时,原以为小丫头应当是在得意或是愤愤,却没想到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罩着的情绪,竟是一层淡淡的悲悯。
这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当真是折煞人,这香铀如今命都在犬牙之下了,却还不忘着狡辩,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称一句有骨气。
但她闵若黎也不是什么柔弱可欺之人,见眼前人抵死不认,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将杀招端上了牌面,但见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王爷的药汤中有一味药材,专门是用来驱寒气的,与寻常药材有极大不同——”
她话才到一半,便见得地上的香铀面色猛地一变,身子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
“这味药材特殊之处便在于,只有体内至寒之人触碰才不会被它强劲的药力所灼伤,若是寻常之人碰了,免不了因为药力过猛会被反噬。”
闵若黎一字一句轻轻说着,似乎只是在提起一桩闲杂小事,香铀却是如同针扎一般轻轻颤抖了起来,一双手悄悄地往袖子里缩。
萧卫立时发现了蹊跷,快步上前直接一把制住了她企图遮掩的手,用力一拽,香铀被扯得直直向前扑倒,右手也随之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拇指和食指之间赫然裹着层严严实实的纱布。
“香铀姑娘,你莫不是又要说只是寻常烫伤?”闵若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沉声道,“不若我先提前回答了你,寻常烫伤怎又只会伤了两根手指,除非你当时是在捻着什么物件的时候伤着的,再者,这灼伤所成的伤势可是与寻常烫伤截然不同的,你可要先想清楚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却没有试探意思,全然是果决的意味。
夜九笙微微一颔首,萧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立马就要凑近拉开香铀的纱布仔细探看。
纱布底下定然遮掩着的不是寻常伤口,若是真揭开了验看定是死路一条。香铀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目中乍现困兽似的凶光,如今情境,便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上一刻还形容颓唐的香铀突然暴起,怀中寒芒闪现,下一刻离她最近的闵若黎便被挟持在了她的身前,纤细脖颈间横着一把雪亮的利刃,离要害处便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闵若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神之时身家性命便被拴在了他人手中,讶然之余竟然还有心思暗自腹诽,的确是她有些失策了,赶虎入穷巷必遭反噬,她刚刚使出杀招之后便应该躲远些的,也不至于给人当靶子使,眼下她大概率可能要成炮灰了。
这厢闵若黎尚在不合时宜地神游太虚,放在夜九笙眼中便不是这么个意思了。他只见得寻常时而乖张时而恭顺的狡黠丫头如今似是被拔去了周身爪牙一般,撅撅地被掐住了命门,面上青白一片,一双清凌凌的眼也黯淡了下去,似是被横祸搅扰,好不委屈。
香铀见夜九笙投来沉怒的视线,心中不由一紧,匕首越加挨近闵若黎的颈间皮肤。
夜九笙微微眯了眯眼,眸中杀意立显,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威胁自己的人,只是能让他这般不快的人,这还是头一个。
暗卫已然快步包围了两人,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将手中长刀披出。
夜九笙却迟迟没有发令,眸中的沉怒已如暗火,话中语气却还是森然沉稳:“如今以一敌寡,你必然不能活着走出王府,我可以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条,便是你归顺于我,日后便做我的倒钩,替我探听对面的消息,如若不然,便只有第二条路好走——”
他顿了顿,下一句话急转而下:“我亲自送你下去见十殿阎罗。”
这话说的令人肝颤,但萧卫知道,自家主子已然留了天大的情面,换做平日,压根就没有能威胁到他的人质,他早便下令将二者直接一道斩杀了事,如今却还给对方选择的余地,实在是有些不太寻常。
但对方却压根不想领夜九笙的人情。香铀目光一顿,突然状似癫狂地笑了起来。她领了这么大的任务,如今投毒不成还被擒拿不说,如若还敢叛逃,岂不是一样难逃一死,说不定死法还比在王府惨烈。
既然都是一死——香铀捕捉到了夜九笙眸中一闪而过的懊恼,旋即一愣,而后笑得愈加狠厉。
她想要赌一把。
于是当闵若黎尚在思索下一辈子能不能投个大富大贵的胎时,身后的香铀却突然动作,她将匕首猛地挨近身前人的脖颈,而后轻巧一划。这匕首不用看也知道是削铁如泥,闵若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觉脖子上已经有了粘稠的湿意,下一刻,才有钻心的痛意袭来。
还好划得不是大动脉,闵若黎苦中作乐,脖子上那道三指宽的小伤口只出了一道蜿蜒的血迹,疼痛尚且可以忍受,然而苦于没有手去止血,她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流着流着脑供血不足,伤到她的聪明脑袋。
香铀下手很有分寸,一刀下去对方脖子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只是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噙着阴狠笑意缓缓看向在原地并无动作的夜九笙:“抱歉王爷,我哪一条路都不想选。”
夜九笙没有回答,一双眼中的杀意却已近乎实质朝她席卷而来。
香铀默默打了个寒战,却还是攥着手中赌注牢牢不放。
空气陷入了焦灼,两方皆是静立无言,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半盏茶之后,还是香铀先心惊胆战地开了口,她想作出嘲弄的语气,心慌却令她的嗓音有些微颤抖:“王爷,你当真不在乎闵若黎的死活?”她将身前一脸人间不值得的闵若黎向前推搡了一把,还是不想放弃,“王爷当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