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话毕,谁都没有再次开口,气氛一时之间又有些尴尬。
突然门口一声温温柔柔的嗓音打破岑寂,闵若黎循声望去,竟是秦夫人手上挽着一盒点心,期期艾艾地敲开了书房的侧门。
“王爷,妾身特地做了些点心,送来给你尝尝。”秦夫人向来性子温软,说话的调子也是温温吞吞的,像是初春江南的雨幕,带着剪不断的余音。
她进来的时候面上尚带着笑意,却见跨进门看到闵若黎的那一刻猛地停住。
闵若黎自然知道是为什么,眼下她身上套着的衣物,除了颜色以外,其余地方与对方的衣裳粗看之下别无二致,两人对面而立,面面相觑,活像是中间横了块透亮的镜子。
撞衫自然还是有些尴尬的。闵若黎有些不自在,悄悄向一旁的夜九笙递去求助的视线。
解释啊,解释你为什么要让我打扮成这样啊?她在心中无声呐喊,对方却全数屏蔽了求救信号,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来,视线在二人之间饶有兴味地周转。
眼看气氛又要急转直下,还是秦夫人艰难一笑,再次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妹妹可算是大好了,身子可还有不适,我那还有些玉肌膏,专门去疤痕的,赶明儿给你捎点过去。”她欠身轻轻将餐盒放下,回转身朝向闵若黎,面上挂上了恬静淡雅的笑意。
这位秦夫人先前屡屡受惊,上一回还险些被当作王府内鬼给羁押了,显然在府中的日子过得也十分不易,闵若黎难得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意,索性也放柔嗓子轻声回道:“多谢夫人关心,若黎已然大好了。”
秦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旋即突然敛下眸子,话锋一转,“柳姐姐这件事实在是做的太过莽撞了,怎能这般针对于你,可怜你正怀着身子,却被这么折腾了一遭,孩子没保住不说,命差点都去了半条,妹妹不要对我客气,接下来的日子要什么补身子的药物,尽管到我这来挑。”
“身子!?”闵若黎险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若不是顾及隐隐作痛的伤处,差点一蹦三尺高来表达自己的错愕震惊。
怎么回事,挨了顿板子怎么就喜当妈了?
秦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妹妹切莫太伤心了,还是身体要紧,妹妹如今还正年轻,同王爷的子嗣日后定还是会再有的。”她以为闵若黎是悲痛伤神失了心智。
殊不知闵若黎如今也离失去心智不远了,她忍不住狠狠一眼瞧向夜九笙,后者却微微舒展了眉宇,眸中带着的意思分明是“稍安勿躁”。
闵若黎只好百口莫辩地咽下了这口恶气,皮笑肉不笑地应下秦夫人的关心:“夫人,实不相瞒,那日我在挨完板子后就失去了意识,许多事请都有些记不太清了——”
秦夫人掩唇惊讶道:“柳姐姐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真是太没有分寸了,那日只不过是听到了宫里传出来的流言,她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寻你去了。不过你也莫要太记恨她,她性子向来就这样,总是揪着王爷的私事不放······”
听到这一番,闵若黎终于捋顺了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便先是柳侧妃因妒生恨赏了她一顿板子,再是夜九笙趁火打劫往她肚子生生编出了孩子。
可真是一出大戏。
说完这些,眼见闵若黎若有所思的不再言语,夜九笙也目光晦暗不知在思索什么,左右也没人来搭理,秦夫人自觉唐突,又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话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一室之内又只剩下了两人。
闵若黎心中愤愤不平,却又跨不过害怕夜九笙这道坎,于是只能把满腹委屈给憋了下去,愣是给气得个满脸通红。
夜九笙一抬头便看到她自己同自己较劲的画面,不由失笑,难得打算出言宽慰两句:“此番你受委屈了,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你也知道我受委屈了······”闵若黎低声嘟囔了一句,旋即看到对方定定投来的视线,赶忙回眸甜笑道:“好的王爷,谢谢王爷。”
说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心中犹疑不定,其实她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唯一想要的,大概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了吧,要保住命,首先就得离开这风波诡谲的摄政王府——
觑了两眼夜九笙好似不错的脸色,闵若黎索性心一横,梗着脖子开口道:“回王爷,奴婢想要自由。”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她便感觉对方的视线骤然便凉,连带着她的后背都爬上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还好,夜九笙还有同自己打商量的余地,而不是在她说完的那一刹那就收回恩典赐她一死。
闵若黎此时其实已经不怎么害怕了,干脆直接实话实说:“回王爷,王爷风姿无双,气度不凡,只是奴婢实在是太过胆小怕事,侍奉王爷身旁总有些放不开手脚。”话是委婉了些,主题意思便是我太害怕您了,就先不伺候了。
夜九笙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就将畏惧自己作为离开的理由,一时有些哑然,顿了片刻后再次开口,嗓音有些沉闷:“既然如此,你先前又为何说要帮本王把腿治好?”
连昏睡中都不忘提起要助他不再这么辛苦······如今却挥挥衣袖就要走,难道先前所言都只是她的权衡之计嘛?
眼见对面之人神色越发危险,闵若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突然又想起夜九笙编造她小产一事,颤巍巍地又捡起了几丝底气:“话是这么说,先前我同王爷您商量好了,我助您康复,你留我一条小命,可如今却平白无故生生给奴婢编出了一趟小产,这叫奴婢日后如何在府中自处?”
夜九笙眉间戾气闻言淡去不少,甚至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你若是在意这个,无妨,本王可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