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侧妃和秦夫人相继退场之后,这院落里才算重归了安宁。
闵若黎却已然没了安歇的心思,索性在院里葡萄架踱起步子来,静静捋清脑中的思路。
方才这一番闹腾,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身份的复杂,可独独她自己事到如今都对此一头雾水。
她虽是个后来者,可原先的这具壳子却什么都没给她留下,甚至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没继承到,这便导致闵若黎到了此处两眼一抹黑,几乎是四处碰壁。
如今还被冠上了一个王府内贼的名头,她便再不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势必得查清自己的身世,择去自己的嫌疑才是。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她几乎把能问的人都问了一遍,可府中人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事迹,同她自己的了解水平都差不多,无外乎是在王爷寿宴当日亮相便惊人,而后又凭借不俗画技被留在了王府之中。
为了不引起旁人猜忌,闵若黎探问也是点到为止,对方若是反问回来,她便就直接囫囵着搪塞过去了。
再加之原主也没留下丝毫能代表身份的物件,因此,忙碌过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依旧是那个除了名字其他一问概不知的闵若黎。
这么神秘的身世,她占的莫不真是原本那个王府内贼的壳子吧——
闵若黎长吁短叹,越想越心惊,若真的如此,她不是平白穿过来替人顶了锅,有苦都说不出?
偏巧这时夜九笙身边侍从前来传唤她奉膳,她便顶着满头的疑惑想要去夜九笙那碰碰新思路。
由于心里记挂着事情,因此饶是今日午膳上了京郊特供嫩烤羔羊腿,香味几乎飘了满屋,闵若黎都是拿着银筷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眼见着一道菜都快被她夹了四筷子了,夜九笙终于搁下了碗筷。青瓷碗磕着案面清脆一声响,闵若黎总算回过神来,愣愣地望进对方不悦的眉眼。
“怎的,宫中刺杀之事竟是把你骇到现在吗?”他不辨喜怒地这么来了一句。
闵若黎可算找到了一处插嘴的话茬,盈盈赔笑道:“是有些,刺客当真是吓煞人,奴婢若要是个刺客,怕不得捧心自忧虑,昼夜难眠呢。”
她这话像是随意提起,却是隐隐含了试探之意,可怜了她憋了半日才憋出这么半句婉转些的,正是想确认一番夜九笙是否相信了柳侧妃的话,认为自己是被派来刺杀他的,也不为别的,只想求个心安。
孰料闵若黎话音刚落,对方却突然动作起来,径自伸长手臂捞起方才且羊腿的小刀,下一刻便将磨得锃亮的刀结结实实地塞到了她的怀里。
闵若黎愣愣抬头,眸中满是不解,却还不忘客套一番:“哦谢谢,我不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话毕后她竟在对方眼中瞥见一抹明显的鄙夷。
夜九笙实在是觉得如今气氛不应该抬手赏给眼前这个迷糊鬼一个暴栗,这才忍住了抽动嘴角的冲动,只是收回手冷冷抱臂回视:“刀如今在你手上,本王的性命便也悬在刀尖上,只在你刀身翻转之间。”
眼下之意,便是我已将性命托付在你手上,是生是死都由你说了算。
闵若黎愕然睁大了双眼,顿时觉得手中的小刀似有千钧重,握都有些握不利索起来。抬眼时,夜九笙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目疏朗,毫无戏谑之意。
这,这,难道是就是得到旁人完全信任的滋味嘛!闵若黎只觉好似有人对着自己心脏最柔软的一处地方揪了一下,心口顿时淌过一阵熨帖的热流。
片刻后,她带着满腹感动,缓缓地将那把小刀放回了餐盘里,还特意将刀尖冲着自己的方向,完成这些动作后才迟迟望进夜九笙眼底,一字一句清晰道:“得王爷如此信任,奴婢当真是感激涕零,王爷放心,不论我先前身世如何,都绝不会存分毫伤害王爷的心思!!”
闵若黎只觉自己像是突然被赦免的好汉,胸中一阵豪气涤荡,一瞬间嘴就没把住关,将心中所想径自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还觉得有些飘飘然,丝毫没觉察出异样来。
夜九笙却从她方才的言语中听出了几分蹊跷,什么叫做“不论先前身世如何”,一个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除非是痴儿或大病之人,可眼前的小丫头分明是满面红光兴奋至极的模样,难道脑袋瓜也出现了一些异常。
思及此,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望着闵若黎骤然被认可有些局促的双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声:“这些日子你总是磕着碰着,可有摔着脑袋,或是有什么头疼晕眩记不清事的症状?”
闵若黎还在兴头上,立马便如数答了:“回王爷,奴婢如今生龙活虎,已然全无大碍了,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苦查未果的身世,缓缓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只是近来记性倒真是越来越差了,先前记下的事,眼见着已经忘了好些了。”
眼下先做好一些铺垫,也不至于日后万一东窗事发的时候没地解释。
夜九笙也存着自己的心思,没读出闵若黎心中的思量,只继续配合道:“当真,看来当真是神志受了些磨损,可知道是从哪段时间起开始记不清事的?”
闵若黎特意假模假样地思忖了片刻,才缓声答道:“奴婢也有些记不清了,约莫是在那日自王府那块那冰块中摔出来时便有些记忆模糊了。”
话音刚落,夜九笙眸中划过几分犹疑,当真有这么巧,刚好在进入王府的那一日便失去了前头所有的记忆。
然而此时还需缓缓推敲,因此用完午膳之后,他便遣了闵若黎去午间休憩一会,待到那道灵秀身影走远,才挥来了一旁的近卫。
“王爷有何吩咐?”
夜九笙抿了抿唇,低声道:“再喊上几个人,本王要你们尽快调查清楚闵若黎在进入王府前发生过的所有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