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

赵坤山在一家食铺外站了一会儿，而后满脸笑容走到店内，本想招呼店小二过来问话，但看见柜台后面梳着坠马髻的女子，立刻喜笑颜开跑了过去，笑着笑着还流出了眼泪。

对着帐的吴诺看见赵坤山也呆了。

“你怎么来了？”

“师父。”

“……”

“欸！先别急着哭，你大老远来了这里，你奶奶呢？”

赵坤山坐到吴诺旁边，吃着在街上买的开口笑，吴诺心想，这人小日子过得还过得挺好。

“你走了之后，我在庄子里帮你应付柳家和庄子里那些人，还别说师父你养的那些群猪真不错，柳家的厨子说这些猪好，全部拿去做烤乳猪了。

我就让人又买了一批小猪崽过来，刚准备阉割他们，梁教头就找上门了、

梁教头以为我知道你的行踪，就将手下将我关押在庄子里，还派人去抓我奶奶。

后来庄子里的人悄悄打开门，将我带到坊主面前。坊主说你让他照看我，他听说梁教头准备找我麻烦，就带走了我奶奶，给我们准备了来这里的路引。”

“他还算是信守承诺，你奶奶呢？”

“这里的人先带我去找了二郎，二郎让我将奶奶放他哪里，他帮我照顾，然后我就来找找你，以后在你做事。”赵坤山现在是颇为兴奋，她现在终于不是工籍，不用画壁画了。

刑二便是此处的采风官，此处明监的探子都管他叫二郎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南宫修就是他带入行的，所以对南宫修介绍来的人极为信任。

刑二为防止手下人背叛，将手下的人家人圈养在一堆，不过只要手下人不想着背叛，家人在刑二手中也能吃好喝好。

这个食铺就是他们新建的据点，吴诺来了后就被刑二安排在这里做掌柜，店中有个打杂的活计是暗监的人，其余人手都是雇来干活的周边百姓。

现在刑二将赵坤山安排来这里，吴诺倒是多了说话的人。

“不知道二郎和你说过我们是做什么的没？”

“说过，我知道。”赵坤山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是给朝廷办事，我奶奶知道可高兴了，一直说我家祖坟冒青烟。”

食铺中暗监那人叫肖震，父母都是军中斥候，他也同样以为朝廷办事为荣，就算一辈子只能隐藏在暗处，也在所不辞。

现在客人不多，吴诺低声问赵坤山：“二郎给你说，你月俸多少没？”

“包吃包住，一百文一月，逢年过节有节礼，每季度有衣裳，算下来一个月一百二十几文。”

“这还差不多。”吴诺点点头，不算节礼、衣裳、一个月就有三百文，但还是没肖震多：“我给你说，肖震每月有七百文。”

“这么多？”赵坤山口中的开口笑惊讶得掉在地上。

“二郎说他们一旦出任务，就有可能回不来，所以平日月钱高，还有他们没有四季衣裳，毕竟他们需要低调。”

而明监的人就需要高调的，明监的人只有朋友众多，才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本地大佬耳中，从而才能更多的接触到旁人不知道消息。

吴诺知道，刑二让她来做掌柜，就是知道她以前是个挺能出风头的人。

赵坤山看着撑在桌子上打瞌睡的肖震，“他平日也就擦擦桌子，端盘子，竟也能有七百文。”本来她还对这个待遇挺满意的，以前他爹作为羌地有名气的手艺人一个也就三四百文，而且还经常不能回家。现在看见干活不卖力的肖震，竟能拿她爹两个月的工钱：“听闻此处差役一个月也才二百文，他们平日也挺危险。”

“你也别气。”吴诺安慰道：“这个铺子虽然是明监的，但每月我们给官府缴了一成商税，剩下的钱财留归我们自己，这个钱我就给安排，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这食铺生意很好吗？”赵坤山才没来得及在街上到处逛逛。

“还不错，等到下午人就多了。”

这个食铺里面的菜单都是吴诺定下的，作为美食博主们的忠实粉丝，就算她没亲自上手做几个菜，但理论是很丰富的。召回来的几个厨娘，经验丰富，她说什么对方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吴诺指着墙上写有菜名的木牌，给赵坤山介绍道：“目前我们店里的有羊肉菘菜饺子、枣糕、臊子面、卤煮。卤煮有个单独的窗口，邻居们有的不进来吃，会买几串回家吃，平日都是我守在窗口，以后那个窗口就交给你了。”

赵坤山家中人少，又有个能挣钱的爹，日子比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都过得好，但洗衣做饭喂鸡这些事也免不了，她也不是懒惰的人。

“不忙的时候，我也能做点其他事。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妇人搬了一大袋面粉进来，我去帮忙和面吧！”

吴诺将赵坤山拉住：“开食铺只是为了隐藏我们身份，你整日在后厨忙碌，二郎会觉得你不专注本职工作。你就陪我说说话，等到了饭点再忙。”

吴诺离开羌地后，对羌地的事情也有所关心，他们明监的消息灵通，一直让她如鲠在喉的梁山已经跟随邓总兵去往庇城，但一些小事，比如说被她阉了的小猪还是得了赵坤山的话，才知道猪儿们的近况。

吴诺问了赵坤山一些她关心的小事，但赵坤山在她离开后不到一旬也带着奶奶离开，对这些事也不清楚。

赵坤山以为吴诺想羌地了，从荷包中拿出一片晒干的叶子。

“我离开的时候在城外遇见进城买韭云草的山民，想着外地没这个，就将那一大筐都买下了，你吃吗？”

韭云草是住在羌地山中那些部落的特产，摘下来的新鲜叶子可以放在口中咀嚼，就跟口香糖一样，晒干的叶子，就卷起来点火抽。

这东西有股提神醒脑的薄荷味，但又没有薄荷的青草味，听说还能破瘴气，羌地有闲钱百姓都喜欢这个，吴诺没事也喜欢弄几片。

假寐的肖震察觉到柜台后的吴诺和赵坤山，皱眉走了过去。

吴诺递了两片给肖震：“你要不？这是羌地一个山民部落的特产，外地卖不到。”

“我不要。”肖震摆摆手：“你们最好也别抽，免得暴露身份。”

“行吧！等晚上关门了再抽。”

……

过了正午，食铺中的帮工吃过饭后，吴诺让她们休息一刻钟，就又开始忙碌。

肖震在吴诺的命令下，去后厨将煮着卤煮的两个大陶釜搬到指定的窗口去，然后再将蒸笼等物摆在大厅的角落中，就开始蒸枣糕，等枣糕的香味飘出后，便有客人上门。

食铺里的东西都很平价，用碗蒸的枣糕一文钱一块，串在签子上的卤煮有荤有素，挺长一串也是一文，纯肉丸也就两文。这些之外就是套餐最贵的也不过三文。

来的客人有给铜钱的，也有用米粮绢帛鸡蛋等物来换的，百姓赚铜板的地方少，所以小本生意用以物换物的方式居多。

吴诺刚来的时候，遇见拿一块绢布，或者未纺的蚕丝来买东西的客人也犯愁，在这里待了几日倒也能一眼看出，各个零碎东西的价值了。

到了饭点时，店铺里桌子都没空过，虽然只是几文钱的买卖，但做起来也很不错，也主要是现在的人工真的很不值钱，她只要用一日两文钱就能请来最强壮的劳动力，而且还有很多青壮抢着来。

后厨一共五人，他们每日得将小麦磨成粉，然后筛选出粗面做枣糕和臊子面，最好的精面就留着包饺子。之后还得剁肉馅、打发蛋白，这些也都是高强度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后厨的人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在饭点时还能出来帮帮忙，现在有时还得在后面补菜，吴诺之前还考虑着多请一个人，现在赵坤山来了倒也不用麻烦。

肖震带着怒气将臊子面套餐放在吴诺手中：“三号桌的，后面已经没有面糊了，我得去打发蛋白，前面交给你。”

“不就是打发蛋白，生什么气？”一个月七百文的工钱，虽然不是她发的，但不就是打发蛋白吗？

肖震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一直以为吴诺会再请一个人在后厨帮忙，结果今日都没请，他就忍不住了：“后厨的人都忙得头晕了，你就不能再请一个人吗？一个月五六十文，你又不是出不起。”

“好了，好了，现在人多，之后再说。”

吴诺将臊子面端到三号桌后，又去九号桌收拾桌子，结果八号桌又喊结账，食铺中另一个跑堂正在后面点餐加拿菜。

赵坤山管得那个窗口除了给客人卖一串串的卤煮，她还得负责买卤煮套餐，一碟子卤下水和一小碗栗米粥就是卤煮套餐两文钱。同样忙得没有空闲时间。

吴诺舅舅家是开早餐店的，逢年过节时最忙时，她就会去帮忙。在她看来忙碌程度差不多，不过后世和面剁肉都有机器帮忙，应是比现在轻松些。

既然说她应该请人，那她就请一两个短工回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