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28章 不似人君(1 / 1)七月新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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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王莽已“崩”,“治亭大尹”王闳的毒药小囊却依然挂在腰上,随时可以再度服毒自尽。

只因这世上能叫自己毙命的人,比过去更多了。

“铜马诸寇在我北方清河郡梁王刘永在南方定陶魏军在我西方魏郡河内而绿林在我西边陈留。”

小小东郡成了各方势力中间的鸟卵,任谁全力来捏一下都能瞬间爆碎,好在这几个月各方无暇他顾,王闳才能保全郡中三十余万百姓。

可好日子终究到了头,随着绿林兵锋东指,诸县尽失,王闳只能坚守于濮阳,茫然无措。

投降绿林是个好办法,但前有王邑为新自焚,身在洛阳的王氏子弟纷纷遭绿林屠戮,王闳虽是王家的异类,但绿林会听他解释么?听说河内大名士蔡茂,都在去投绿林途中被劫杀,此事让兖冀士人对绿林观感极差。

再者,那刘玄年号用什么不好,非得用“更始”,兖州百姓可是唱过“太师尚可,更始杀我”的,这两个字天然受嫌恶,听闻“更始皇帝”派兵入东郡,都惊呼“廉丹复生矣”,哭爹喊娘,朝濮阳涌来寻求避难。

王闳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向好歹打过交道的魏郡耿纯、河内马援求助,愿以东郡归附于魏王,又尽力将一船船百姓渡过河去,好让他们免遭兵灾。

若说入关的刘伯升是绿林军纪天花板,那张卬部则是秩序的下限,进入东郡后,对豪户、中家大肆掳掠,真无愧于“更始”二字。

老王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又对西边的大河对岸翘首以盼。

“也不知吾侄能否说动国尉、魏相。”

就在绿林将濮阳围困两角之际,对岸终于出现了一卷黄旗,援兵自白马至瓠子口,看上去浩浩汤汤,队伍拖得老长,营垒灶火也颇为兴旺,看上去足有上万。

但马援带来的人,只有寥寥三千:驻扎河南、成皋的绿汉两位诸侯要防备,与上党的交通要道得守着,还得留兵镇着河内各方势力,捉襟见肘,这是他能带来的所有兵力了,相较于对岸绿林万余大军颇为不足。

大军初至,马援也不想将兵力耗在此地,让随行幕僚们各出计谋。

有个河内人便提了一个毒计:“不如以水代兵。”

“瓠子口有汉武时宣防堤坝,正对濮阳,只需要征召魏地、河内民夫,扒了堤坝,大水一冲,非但绿林自灭,大河东南方向的赤眉余部城头子路等数万贼寇,也将荡然无存!”

此言顿时激起义愤:“但如此一来,东郡也毁了,与战国时齐、赵以邻为壑何异?”

“就算没有大水,如今也被赤眉绿林毁得差不多。”河内人强词夺理:“一张白帛,好作画。”

黄长本来为人阴狠,唯独在此事上颇为反对:“大王破赤眉迟昭平后,曾沉璧于河,说迟早要治了大河水患,还两岸宁静。你这竖子却要反其道而行,岂不是要平白污了大王的名声?”

还有这种事?河内人愣住了,而马援毫不犹豫地比手:“将此人叉下去!”

但黄长却又对马援意味深长地说道:“赵惠文王十八年,赵军至此地,决河以淹齐、魏,使得濮阳受灾,水潦百里,因决堤而溺亡者便有八九千人,其损坏的房屋上万所,十万人受灾。但后世谁记得赵惠文王此举,都只记得渑池之会,将相和,赞他是一代明君。”

马援瞥了黄长一眼:“所以赵惠文王有蔺相如、廉颇、赵奢、虞卿等一时英杰,却难成大业,一生迫于强秦。”

“因为他心里只有霸,没有民!而天下之所可畏者,唯民而已。民之可畏,有甚于水火虎豹,赵惠文王虽然胜于一时,却失东方人心,终不能尽得卫国济西之地。”

黄长了然,作揖道:“那这一仗,国尉要怎么打?”

“先将濮阳的船,统统收缴。”

马援看着濮阳城下的绿林大军,不断有粮车从西方推至,点了王闳的侄儿王磐来见:“绿林最近的粮仓在哪?”

“敢告于国尉,在白马津以南,乌巢!”

十一月中旬,听闻马援与绿林对峙于河上,远在河内襄国城的“嗣兴皇帝”王郎,顿时兴奋起来。

王郎虽是冒名顶替的假刘,却比西汉刘婴那傻子、绿汉刘玄那庸人两个真刘更加努力。他不爱美色享乐鼓乐,平素就刻苦练习汉家宫廷的一步一揖,打磨作为皇帝的一言一行,入夜时分也在研习典籍,力求不说错一句话。

他们赵地的大学问家荀子说得好啊:“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曰:其唯学乎!”

他也可以通过学习,从卑贱的王郎,变成高贵的“刘子舆”!

在王郎的努力下,除了刘林等少数人知道他是假冒外,群臣的疑心都渐渐消失,连亲来谒见的河北三刘之一,广阳王刘接,都赞叹说:”真孝成皇帝之子也,有帝王之姿!“

与“望之不似人君”的刘玄,截然相反。

可在屏退外人,只留下赵王刘林“问对”时,王郎却立刻卸下了伪装,卑躬屈膝,拜在公然坐在皇榻之上的刘林脚边:“赵王,这是南取魏地、河内的天赐良机啊!”

王郎拜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殷切地说道:“赵王虽让小人迁都于襄国,但南距邺城,不过两百余里,且一马平川,车骑两日可至!”

“如今第五伦自尊为王,留诸汉印信而不受,又击败刘伯升,威震华夏,其野心已昭然若揭,想要他臣服于嗣兴,只怕是不可能了。”

“倘若第五伦统合了关中,便会向东进兵,届时以河东击上党,以魏地包河北,襄国犹如其掌中之物也。”

王郎再拜,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倒不如乘着冬日之际铜马暂退回渤海、河间,压力稍小之际,使上党鲍永断绝轵关道,使魏军东西不能呼应,而真定王自太原击河东,赵王挥师南下,击魏、河内。”

“如此,则两河膏腴之地可入于吾等手中,山河表里,方可遏制第五伦之势。”

言辞诚恳,但刘林却只看着王郎道:“我知道,你与第五伦有仇。”

杀父之仇啊!王郎的父亲亦是神棍,不但给他包装了“刘子舆”的身份,还想和前魏成大尹一起“复汉”,结果却被第五伦奉王莽之命前来扫灭,父亲身死,王郎只能退到邯郸。

此刻被刘林道破,他也不藏着掖着,只垂泪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小人也是真切为赵王考虑。”

“吾知之。”刘林也很烦恼,如今虽然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奉北汉号令,用“嗣兴”年号,但地盘多被真定王刘杨、广阳王刘接得了去,刘林竟被天杀的铜马军拖累,使得他的地盘在建国数月毫无拓展。

这怎么行?虽然“天子”在手,但刘林也知道这是假货,还是得自身实力过硬才行,广阳王尚好,但那天天摸着瘤子的刘杨,也有一番勃勃野心啊

魏地、河内,刘林觊觎早已不是一两天了,但仍是摇头:“得再等等。”

“真定王不会答应与其外甥耿纯开战。”

“吾等这个冬天,且先拔除耿纯一家在和成郡的势力,将那和成郡守邳彤驱走,除去后顾之忧。”

刘林透露了自己的计划:“而后,等腊月时节,你与真定王甥女郭圣通成婚时,在婚宴上挟持刘杨,才能行此事!”

且让真定王忙活着吞并太原、雁门、代地等郡吧,迟早都是自己的!

“诺!”

王郎应诺,时间不早了,刘林从皇榻上起身,让王郎坐回了这位置,在下人得令进来时,只能看到刘林毕恭毕敬地对王郎行礼告辞。

而在刘林走后,王郎发现,自己的手,却在忍不住地发抖。

他在害怕啊,一面要利用刘林,为父亲报仇,另一放面,王郎也知道,当刘林利用婚宴吞并真定王势力,强势到不再需要自己时,就是“刘子舆”恶疾暴毙之时!

或许在此之前,还会玩一出嗣兴皇帝“禅让”给赵王的闹剧呢!

深夜的襄国行宫中,王郎只低声告诉自己:“舜非尧之子,禹非舜之裔,却都能成为一代圣君,延续三代之治。”

“我虽非真正的刘姓,却能做一位比成、哀、平,乃至于那刘婴、刘玄更好的皇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汉家天子,宁有种乎?”

东方、河北纷纷扰扰,关中倒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拔钉”计划。

而第五伦的妻儿,也已在他亲自去蒲坂相迎后,抵达了成国渠畔的兰池宫。此处可以追溯到秦代,秦始皇引渭水环绕,又挖池筑岛造兰池,按照海上仙山所建。

“我当年初入常安,与王隆、景丹二人途经此地,还曾望着池沼俯仰古今,念及秦始皇曾在此遇寇之事,却不曾想,今日此处却成了我家暂居之处。”

第五伦对史谌对兰池宫的修缮很满意,没有过多豪奢耗费太多民力,又不失典雅,能满足临时行宫的需求。

但他也没太多时间陪伴妻儿,经常是一大早就接到战报,就匆匆起身离去了。

第五伦既没有和男人同榻而卧的习惯,对要表达信重的大臣,最多就会把臂而交,甚至还有点排斥同性近身,所以与一般的帝王不同,不让男仆、宦官给他做更换衣裳,伺候大小便等太过亲近之事。

异性也一样,甚至都不肯让婢女给他系腰带贴太近。

倒不是不好女色,马婵婵听说,自己不在期间,第五伦还是有两三个暖床之人的,但都是一时兴起,从不留宿,每次都结束得很快

第五伦这老渣男,对此并未相瞒,如实告知,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会影响理智”。

马婵婵虽有一点不高兴,但也知道

“大王猜忌心其实是很重的,除了知根知底的,哪会让别人长宿身边?”

马婵婵心中如此道,贴身给他系上腰带,第五伦逗了儿子一番,就匆匆离去。

魏王后这才有时间好好巡视一番兰池宫,得将与第五伦有过关系的女子单独安置到偏殿去,总不能再糊里糊涂,有了子嗣都不知道是谁的。

巡视期间,却见到一位与众不同的靓丽婢女,衣着秀丽,鹤立鸡群,群婢对她毕恭毕敬,也不干活,只指点众女做这做那,看上去好像她才是这兰池宫的主人一般。

马婵婵没有说话,只笑盈盈地居高临下瞧了一会,让人将她唤来问话。

岁月不饶人,这个女孩比她年轻,才十七八岁,甚至靓丽也超过了些,看着就是大家淑女,礼仪十分周到,倾身下拜,声音很甜:

“贱婢名叫史罗,奉父命入宫,为王后婢女。”

:第二章在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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