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46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 / 1)七月新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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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圣主之兴,必资佐命之臣,以辅王道之业。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今推司隶校尉、观津侯窦融,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与予契风云之良会,屡陈帷幄之谋,致司隶隆平之化。可特授右丞相之职。”

第五伦的政治许诺可不是说说而已,拜相仪式比封侯还要隆重,在洛阳南宫举行。

随着制敕念完,第五伦亲自持金印紫绶交给一身紫服的窦周公第五伦改了舆服制度,规定三公用紫,九卿及二千石用朱红。

按照汉时的规矩,丞相地位尊贵,天子拜相是真真要“拜”的,毕竟是托付国事予辅臣,相当于董事长任命职业经理帮忙打理家族企业。

然而窦融却根本不敢受,竟当众跪拜下来,高高举起手,让第五伦轻轻松松将印绶交到了他掌中。

似乎满意窦融的态度,第五伦也不吝给他面子,将窦融扶起,竟亲自替他将金印紫绶系在帛带上。

“陛下不可以”

“怎么,这印绶,周公难道要自系?”

第五伦却不管窦融推让,慢悠悠地系着,做给众人人。逼得窦融得将头垂得比皇帝更低,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同时仿佛看到身后一众魏国文武大臣们在交换眼神,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好容易系好了结,皇帝满意地拍了拍窦融。

“望周公能继续推忠协谋,永作贤弼。”

窦融立刻表态:“臣定夙夜为公,按度悬衡,守而不失!”

结束了仪式后,窦融才得以回到队列之中,但这次,他不必屈居诸重号将军、九卿之后,而是堂而皇之站到了文官最前排。

窦融没有得意地回头去看众人神情,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第五伦,等待他的每一个命令,然后就如最迅捷的猎犬般立刻执行。

第五伦扫视众人,压下了那点嘈杂之音后,朝窦融示意:“右丞相,宣布洛阳朝会开始罢。”

窦融应诺,转过身,面朝群臣,魏国文武官员看向他的目光中,或质疑,或戏谑,或不满,或嫉恨

朝中几大实权派系,什么猪突勋将、邺城元从、上谷帮、河北系、五陵众,如同一个个圈圈,窦融只勉强与最后一个沾边。但因为长期在东方,施政顾忌洛阳利益,反被关中五陵的圈子排斥。

作为前朝降将,也并非带疆土和军队入股,还错过了鸿门举兵。要军功没军功,甚至有战败之名,如今却直接跳过九卿那一级,直接升任右相,按照习惯性地尚右传统,比皇帝的亲家、左相耿纯还高出一头,谁肯服?

总算跻身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更觉寒意凛然!窦融明白,什么叫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了。

腰间第五伦亲手系上的印绶,感觉颇沉,一直往下坠,而面前无数双眼睛,也代表无数双手,它们会拼命伸上来,要将他拉离这位置,跌个粉身碎骨。

而唯一能在背后拉住他的人,只有第五伦!

从转身的这一刻起,窦融就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

“没法子了,只有背靠皇帝,忠心侍主,兢兢业业,我才能站得稳当,直至功成身退!”

看着窦融跻身右相,站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一个人心中百感交集。

“时也乎,命也乎?”

感慨者正是刚从幽州结束刺史之职,回到洛阳来面圣的前将军景丹。

景丹自觉,自己与窦融的命运,仿佛是错位的。

“我与窦周公投奔陛下的时局,其实只差了月余,但凭借故交的关系,陛下亲征左冯翊,我已得重任,剿灭龙首渠伏兵,立下第一笔功勋而彼时,窦融匆匆赶来,为越骑营所冲,沦为笑柄。”

“而后,潼塬一战,我守河南,与绿林军死战。而窦融在河东,负责乘胜追击,却在大河拐弯处为邓奉先设伏所败,再为军中所笑。”

那一仗后,景丹成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窦融却将功劳都让给张宗,自个默默在群臣嘲弄中俯首经营河东。

那时候,景丹视右丞相的位置如囊中之物!作为皇帝旧友、上谷僚属、关中大姓,他几乎和每个势力都沾边,军功亦足以服众,只差最后一点距离

河北战役似乎是他的机会,但高耸的太行山撞碎了景丹的梦想,老上司耿况出于私心,故意不尽力助景丹,等他拖着病体蹒跚抵达平原时,大战几乎已经结束。战后景丹被第五伦派去幽州,虽说文武大权尽在他手,但景丹知道,陛下对自己是有点失望的。

河济剿灭赤眉本是个好机会,但幽州好死不死出了叛乱,还得冀州帮忙才平定,差点耽误了陛下大事,景丹也一病不起,对相位再不敢奢望。

他与窦融的处境仿佛完全调转,剿灭赤眉期间,窦融夙兴夜寐,支援了各路大军的粮秣,将后勤办得妥妥帖帖,更在面对王莽时,彻底表明了立场态度。

这样的“纯臣孤臣”,做君主的,谁会不爱呢?

故而景丹对窦融虽有羡慕,却无嫉恨,以窦周公的本事,必是一位好丞相!

正想着,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前将军、幽州刺史景丹,奉诏拱卫燕地,使辽东及乐浪,尽入贡献土,定涿郡之乱,遣上谷渔阳突骑驰援河济,有调度之功。后丹病体畏寒,不能久居幽州,今召回中朝,复为御史大夫!”

此举在群臣意料之中,只是景丹颇有这几年转了个大圈又回到原点之感,加上身体仍不好,他的积极性不是很高,正想借病推让,岂料第五伦又下了一诏。

“孙卿随予多年,体识宏远,风规久大,奉职唯谨,可托大事,再加太子太师衔!”

一时间群臣哗然,朝廷虽有太师太保太傅、少师少保少傅六职,但都是虚衔,管管教育祭祀而已,早期扔给几个前朝降将以收人心,满朝都当他们是空气。

可太子太师却不一样,是皇帝给小太子找的老师,虽说第五伦春秋鼎盛,比群臣都要年轻,按照常理来说熬死他们不在话下,但太子教育也不能忽略,将这份殊荣交给景丹,无疑是对他格外信任。

第五伦笑道:“太子年纪尚小,再在予身边待几年,等他稍稍懂事,孙卿身体也无恙后,就要交给孙卿,可得好好教他!”

景丹一时间感动非常,再无隐退之意,下拜领命。

这虽然是第五伦一儿两吃,早年用娃娃亲和耿纯上双保险取河北,如今又用太子师安抚景丹那颗受伤敏感的心,但之所以不让景丹做右相,其实也有一番苦心。

第五伦岂能不知,景丹与朝野各个区域的小集团都有点关系,情商高的可以夸他是众望所归,情商低时则可骂沾泥带水。

“更何况,孙卿是个好人啊。”

第五伦很清楚,景丹人善,耳根子软,面对熟人往往下不了狠心,这也是领军在外围作战往往不尽人意的原因之一,确实不是替第五伦站前排的好角色。还是作为御史大夫,在后打打圆场,维持朝廷和睦比较好。

反观窦融,所谓的“河东系”也没几个人,洛阳士人亦在朝中没啥声音,第五伦抬举他为右相,必招致众人嫉妒,相当于断了窦融的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替第五伦办“大事”。

更何况,在大汉朝,丞相是什么?就是个背锅的!就不说汉武帝时十三任丞相,七个免职五个自杀、被杀的惨剧,哪怕是元、成这种弱主,他们的丞相也往往没啥好下场,君不见那翟方进,就因为一个天灾,莫名其妙地就替皇帝死了。

第五伦再造乾坤后,取消了容易专权的内朝大将军制度,外朝相权有所恢复,哪怕一拆为左右二相,也比前汉那些可怜的人形印戳要强。

但随着北方几近一统,朝廷的改革也将渐渐进入深水区,若是遇到大问题,作为百官之首的右相,还是得负起责任来的!

“孙卿是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我可不舍得他受这些大委屈。”

第五伦将目光转向朝堂之上,那个奋力为他宣布一道道诏书的男人,心里颇为舒服。

“周公则不然。”

“受得了寂寞,经得起诱惑,守得住繁华,过得起平淡,关键时刻,还背得了黑锅,是为右相上佳之选也!”

“这才晚到几日,陛下的洛阳之会,就有如此多的人事易动。”

骠骑将军马援匆匆赶到洛阳时,已是九月中旬,他不但错过了窦融的拜相、景丹为太子师,连后续的一系列“小动作”都没赶上。

原来,第五伦加大了刺史的职权,非但监察,民政、经济、教育都可以插手,除了不能摸兵权外,几与新朝的州牧相当。

而后,第五伦又更改了各州辖境,最显著的变化,是撤销了司隶校尉,改称“司州”,辖右扶风、左冯翊、弘农、河东、河内五个郡。

“那京兆及河南两郡呢?”马援人还没到洛阳,在置所听闻这消息,感到奇怪。

来人告诉他:“因西京、中京之设,与北京邺城所在的魏成尹一起,作为直隶郡,由朝廷直接派官,不归州上管了!”

“直隶?”

这名号让人听着陌生而不适应,但满朝文武很快就接受了,甚至暗地里纷纷自我安慰:

“陛下只是稍动辖区沿革而已,总比王莽乱改名字强多了!”

除了辖区稍动外,各州刺史的更易也很大,除了并州刺史为三朝老臣郭伋,凉州刺史皇亲第八矫不变外,其余都有了变化。

马援听说,景丹重新回朝做御史大夫后,一向被他看重的上谷系官员寇恂,理所当然成了幽州刺史。

冀州刺史,则由曾经和马援在河北大战里深度合作过的邳彤担任。

新成立的司州刺史,则是故京兆尹陈遵,这位汉、新大侠颇受第五伦器重,可谓平步青云。

然而新夺取的豫州、兖州却不设刺史,一来两州都有郡县在敌国手中,二来百姓离散,秩序混乱,不能以寻常建制来管辖,依然设为军管区,南边颍川、南阳、汝南交给镇南将军岑彭镇守,东边的陈留、淮阳、梁、沛郡控制在平东将军张宗手里,兖州数郡有横野将军郑统镇戍。三将军与新上任的郡守们合作,以屯田为要务。

看似稳妥之策,但马援却暗地里吐槽:“多半是陛下无人可用了。”

第五伦目前的人才库,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谁让扩张太过迅猛呢?九卿们不能轻动,而新近投靠的人里,有能力的不一定忠诚,有忠诚的可能没能力,往往是县令当郡守用,郡守当刺史使,看来文官考试,恐怕得一年一次才够。

如此,第五伦不得不以权宜之策,让御史大夫景丹常驻西京长安左丞相耿纯常驻北京邺城右丞相窦融常驻中京,分别协助处理三方政务。

等马援抵达洛阳南宫时,也算吃了一路的瓜,他能明显感觉到,第五伦这是要赶在新的大战前,将内政理顺,让最合适的人,去到最合适的位置啊!

岂料入了宫内,甫一见到第五伦,马援才发现,自己吃瓜,居然吃到了自己头上!

“文渊总算来了。”

第五伦让他少礼,却感慨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如今,予总算是感受到汉高之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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