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雷云翻滚，如同涛涛巨浪，闪烁的雷光霹雳巨响，震破苍穹，白衣女子捂着耳朵，痛楚蹲下惨叫着。

黄蓉蓉是不怎么了解凡尘俗世的精灵，看着白衣女子的那副样子，好奇道“她怎么了？”

孙妙颇为嘚瑟解释道“黄姐姐，这个狐狸精帮那个山神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那些被做成香火的冤魂已经超度，因果循环，这种违背神道的事情，自然会引动天劫。”

“原来如此。”

黄蓉蓉点头，看着蹲下抱头瑟缩的白衣女子，眼中没有怜悯。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或许这个白衣女鬼有些无辜，可是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世间事就是如此，一饮一琢，自有其理。

这个白衣女鬼的确不值得可怜，不过苏宁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承受天劫灰飞烟灭，我会帮你保留一点魂魄种子，投胎转世。第二，我帮你挡下雷劫，不过你要承继这个山神的神祗之位，千年万年留在此山中，赎罪。”

白衣女鬼自然选择第二个，天劫五雷轰顶的痛楚，哪怕她没有体验过，也能想象得到。

“记住你的承诺，如果你违背的话，我会让你受到比天劫罚体更加痛楚百倍的事情。”

苏宁目光冷峻看着白衣女鬼。

对世间的善意不可多用，这是他的看法。

宁易早已六神无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读书种子而已，无论是山神或者巅峰修士，对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天劫浩荡。

苏宁自然是不当一回事，黄蓉蓉乃是精灵，本就是天地灵气蕴养而成。

孙妙与宁易不惧，那是因为两人都是读书种子。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白衣女鬼用力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己与苏宁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地。

苏宁抬头，看着黑云里不断翻滚如同雷泽一般的天劫，淡然一笑。

他早想试一试，覆雨剑道能否直接斩破天劫。

因果之间，其实极为复杂。

远远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

不过这个白衣女鬼所牵扯的因果天劫，对于已经半只脚成仙的苏宁的分身而言，微不足道，因而，他没有以强横剑道修为直接斩破天劫，而是选择以剑道显化的意志镇压天劫。

苏宁缓缓升起，斩龙剑横于身前。

“好好看着，这对你以后的修行生涯，至关重要。”

苏宁传音给黄蓉蓉。

三人一鬼抬头，看着渺小如介子的苏宁朝着黑云飞去。

宁易激动握手，他觉得，这一定是一场精彩无比的对抗。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一剑而已。

苏宁一剑横扫，覆雨剑道显化为铺天盖地的巨浪，就像是天河的河堤突然崩塌，天河倾泻而下那般。

天劫翻滚的雷光在剑气巨浪的覆盖之下，逐渐化为虚无，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渐渐沉寂，黑云散去，月光如碎银。

白衣女鬼不再痛楚，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宁易苦涩一笑，直到今日，他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上那位苏兄的绝世神通，他哪怕成为文庙的圣贤，那也是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赶超的存在。

今宵多风云！

苏宁落地之后，收剑说道“你在此等候一会，我这就前往谷雨王朝的皇宫，向皇帝讨要圣旨，为你敕封。”

白衣女鬼起身，感激点头。

苏宁化为一道雪白剑气，片刻之间，就已经掠至谷雨王朝京城的皇宫。

由于魏长久山河楼的建立，其它王朝也是有样学样，不过山河楼起于魏长久，传承于苏宁，因而，山河楼的紫薇元气对于苏宁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深夜，皇宫依旧灯火通明，巡逻的御林军以及侍奉的太监与宫女都是小心翼翼。

在皇城一条大道之上，皇帝谷峰正摆驾前往皇女的寝宫，可是就在这时，苏宁从天而降，拦路。

“护驾！”

随行太监立刻尖锐呐喊起来。

不过立刻被谷峰喝止。

他自然知道，能够无视山河楼的紫薇元气的修士，必然是巅峰修士。

面对巅峰修士，无论他背负多少国运，如果对方要杀，都是可以杀的，不过他相信对方不会这样，因为国运反噬，对于巅峰修士而言，实在太过可怕，基本上算是断绝了修士成仙的道路。

谷峰从车撵起身，负手说道“这位仙人想必有事而来，只要不违背规矩，朕一概应下。”

苏宁目露欣赏，笑道“不愧为一国之君，果然有气度。”

“多谢仙人夸奖，请仙人随朕一起到雨德宫。”谷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起驾。

苏宁御空跟随。

雨德宫里，谷峰写好圣旨，随行太监连忙递上玉玺，谷峰用力一盖。

神道手段依托于人道气运，而人道气运是由王朝把持。

再加上山河楼的建立，倘若没有一国之君的圣旨，敕封的山水神祗往往是那种很容易给妖魔以及正道修士给侵占。

接过圣旨，苏宁道了一声谢。

谷峰坦然受之。

这让苏宁有些感慨，倘若秦重与此人交锋，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

而且此人给苏宁一种王道阳谋的感觉，正大光明。

苏宁化为剑气离开后。

掌印太监不解道“陛下，为何对这个修士如此客气，哪怕是巅峰修士，可是有山河楼的存在，陛下又何必如此礼贤下士呢？”

谷峰摇头，微笑道“你不懂，此人想来就是斩龙剑客，魏长久的传人，山河楼对于他而言，意义不大，更何况，多结一分善缘，往往比结一份恶果要好，更别说是巅峰修士。”

掌印太监不懂，真的不懂，倘若懂了，那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陛下，娘娘那里……”掌印太监试探问道。

谷峰直接打断，淡然道“朕没心情了，今夜见了此人，方知国之根本在于修士，在于国运，龙渊王朝有此人的存在，必将国运昌隆，朕必须励精图治。”

“陛下大义！”

掌印太监钦佩万分，马屁拍得又响又亮。

苏宁已经回到破庙之外，手持圣旨。

黄蓉蓉与孙妙在破庙里烤火，宁易默默陪同着白衣女鬼，经历今夜之事，他的心境其实已经大不相同，不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性格，他迫切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进入文庙。

当苏宁出现的那一瞬间，白衣女鬼面露喜色却又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自然知道圣旨已经拿来了。

苏宁摆摆手，示意白衣女鬼不用那么客气。

圣旨被苏宁贴上一张山水符箓升上夜空，化为一轮小巧红日。

白衣女鬼被红日吸入其中。

若是换成之前，宁易或许会大吃一惊，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平静。

苏宁放手不管，走入破庙，宁易却一直站在破庙外，耐心等待。

黄蓉蓉噗嗤一笑道“主人，那个读书人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白衣女鬼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压低，故而宁易也听到了，面红过耳。

苏宁微笑道“我想是的，不过想要迎娶白衣女鬼，宁兄怕是要成为文庙圣贤，才能讨要一个明媒正娶。”

“不自量力。”孙妙自然知道文庙圣贤的难度，哪怕是她，也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成为文庙圣贤，至于那个宁姓读书人，一百年以后吧。

苏宁不置可否。

人总要有希望，不是吗？

……

一座悬浮的山峰之巅，有一艘巨大的渡船，屹立于云层之上。

渡船面北朝南，左侧有一条云雾形成的阶梯，这就是云梯。

云梯之上，已经有不少修士与武夫走上渡船。

云梯之下，山巅广场，聚集了无数修士与武夫，掏出神仙钱购买渡船的玉牌。

由于今日的渡船已经坐满了人，因而苏宁三人需要等明日才行。

好在这座大山风景宜人，灵气更是充沛无比，更有无数古迹，可以供游客游玩。

走出广场，三人来到了一条街道之上，这里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譬如法器灵植、武功秘籍、符箓精魅。

孙妙在看见一家书铺之后，立刻拉着苏宁与黄蓉蓉走了进去。

书铺没有伙计，只有一个老掌柜，笑着招呼三人进来。

书铺里游客不多，看书的更少了毕竟修士与武夫对于书籍实在没有太多兴趣。

苏宁看了一眼书铺，发现这里的书籍真是琳琅满目，不仅文庙教主与圣贤的经典有之，连江湖上的话本也是多如牛毛。

其中，那个被苏宁斩杀的年轻宦官在没有成为宦官的时候，为了银两写的艳俗也有。

孙妙在认真看着文圣与礼圣的书籍，犹豫不决。

老掌柜似乎对孙妙特别有好感，一直默默站在她的身旁。

黄蓉蓉拿了一本江湖话本，翻看起来，聚精会神。

孙妙挠头问道“老先生，你说是文圣的学问好？还是礼圣的学问高？”

老掌柜闻言，挠头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换成一般的书客，他或许会随便回答，可是眼前的少女，一身浩然之气已经成势，在学问方面，她也面临一个选择的问题。

如今已经不是远古时候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时代，因而，读书人必须选择自己的文脉。

其中，文圣与礼圣之间的善恶争论一直是势成水火的存在。

孙妙看向苏宁，眼神期待。

苏宁走了过来，揉了揉孙妙的头发，苦笑道“路要你自己走，这才能够依从你的本心，文圣与礼圣的学问，其实也都是人间的一部分。”

孙妙懵懵懂懂，她如今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取舍，她只是依照本能寻求一个比较正确的道路。

老掌柜叹了叹，突然说道“几位客人，可以等下吗？”

苏宁与孙妙点头。

老掌柜招呼了一下其他的书客，说书铺打烊了，然后等其他书客立刻后，带着苏宁三人走入后堂的一间书房。

书房居中一张书桌，四个凳子。

没有书架，只有雪白墙壁上的一幅幅墨宝。

老掌柜招呼三人坐下，指着其中一面墙壁说道“这就是文圣与礼圣曾经的提字。”

三人微微一惊。

老掌柜笑着说道“文圣的道理其实像是水一样，顺其自然，他觉得天下人都是水一样，会被凡尘污染，可是却本性纯洁，这就是人性本善的由来。”

苏宁微微皱眉道“文圣的道理或许很好，可是这个烂透了的世道，根本配不上这种说法。”

老掌柜满意点头，继续说道“礼圣那就不同，他认为这个世上，一切的事情都要有一个规矩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每个人都根据规矩行事，或许这个世上不会蒸蒸日上，可是也不会烂透了。”

苏宁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孙妙，询问她的意见。

孙妙的见解有多高明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她的本心。

孙妙沉思许久，说道“我觉得每个人的善恶都是不一定的，或许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有，天性为恶的人也有，规矩存在是十分必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文圣的那些道理或许让人心向往之，可是绝不是可以让世间更加美好的存在。”

老掌柜反驳道“许多善人，如果因为恶人的威逼，不得已之下做了恶事，那么如果没有文圣的道理来帮助他，那么岂不是很惨。”

孙妙一时无言。

苏宁接话道“其实，学问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谁轻谁重的问题，只是在于每个人看待这个世间最根本的想法，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规矩有必要遵守，可是有些事情，那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孙妙茫然。

老掌柜微微一叹。

苏宁淡淡说道“选择其实不重要，每个人的理念本就不尽相同，或许文圣很容易让一些人接受，可是礼圣的学问却是王朝立足之本。”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唯有公道二字才是根本，说实话，我对于文圣有些厌恶，尤其是他那句稚子无罪的说法。”

老掌柜被苏宁的言论震惊到了，反驳道“这有什么问题？”

苏宁叹道“有错要任，这与年纪无关，与能力有关，既然有能力做出一些坏事，那么无论年岁如何，都是要接受惩罚的，可是文圣的这个理念一出，许多门阀世家的子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苏宁顿了顿，继续道“老先生，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平，或许一些穷苦人家十一二岁也不知道男女之别，可是那些门阀子弟呢，甚至都已经开荤过了，如果他们做出一些腌臜事，你说该怎么处置？”

老掌柜哑口无言。

孙妙茅塞顿开道“我想明白了，我以后要成为法家大师，我会做出一套让公道能够普惠到每一个人的律法。”

……

第二日，黎明破晓，一线阳光如潮水一般推向人间。

渡船也即将起航。

苏宁带着孙妙与黄蓉蓉上了云梯。

孙妙与黄蓉蓉都在渡船的客房补觉，唯有苏宁在船二楼的栏杆上，俯瞰人间的大好河山。

人间尽头的尽海岛被一座城墙围住，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而且，尽海岛历代以来，涌现出无数天才修士。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那位读书人黄不急。

渡船破云，破风，带动起秋风，吹散云层。

四个时辰之后，一座只要蚂蚁大小的黑点出现在苏宁的眼里。

距离尽海岛已近。

秋风清，天边的秋月已经有了一点点模糊的影子。

渡船缓缓往下。

携带着秋风，即将进入那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

咻咻咻，无数剑光从远处破空，那是剑修抖动剑气的气象。

苏宁看了一眼，笑了。

看来尽海岛，剑修如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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