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一直在等。
等一个能出手的机会而已。
“你可知,这条路不好走。”
有些无力苍凉的声音,没有劝阻,只有心疼。
幽深的桃花眼不再看那娇小让人忍不住心疼的身影,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向远方,枝叶嫩绿,天空静蓝,却无暇欣赏。
“我不怕。”
低敛着眉眼,云青鸾看着被自己翘起来的二郎腿,动作幅度过大,鹅黄的裙衫被她撑的老大,哪里还有娴静少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放浪不羁的女汉子。
清浅剪短的话语,却是难得的镇定。
眸色清亮,没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沉稳的不像个十五岁小丫头该有的样子。
一向有些胆小的她,何时胆子这般大了?
也许,是见识过世间残酷开始。
也许,是经历了生离死别开始。
也许,是被逼无奈的开始。
下午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漫长。
不出意料之外,纪淳涩被皇上宣进了宫,想必就是为了安明南下午来说的事情。
香云楼的无头尸案本就是上京一悬案,如今的京郊又出现了女尸,都是工部侍郎种府的人。
种府,一夜之间侍郎夫妇二人都蹊跷病逝,死因还未查证,而今又,招上门的女婿和亲生女儿也莫名暴毙。
关乎到朝堂从三品的工部侍郎,皇上自然不能小觑,更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这让整个朝堂人心浮动。
这才焦急万分,急忙宣淳王殿下和安国公府的公子,如今的前锋营统领安明南,一同入宫觐见。
没了纪淳涩在一旁念叨,云青鸾有些无聊的躺在贵妃椅上,杏眼望着窗外的枝叶,不知道想些什么。
吱呀
屋门的轻微响动,打断了云青鸾飘远的思绪。
抬眼望去,门外站着一抹瘦弱纤细的身影,有些瑟瑟发抖。
慵懒倚靠在贵妃椅上的云青鸾看清楚来人,心下意识紧张,整个身子端坐起来,眉头不自觉轻轻皱起,神思幽深。
云儿轻颤这身子,站在屋门外许久,才有了动作。
迈着小碎步,朝着云青鸾走来。
娇俏的小脸不过巴掌大,长时间因为营养不良而比较瘦弱,就算近日在王府里养的不错,也还是显得有些纤细。
云儿一袭淡绿色的裙衫,提着裙摆,小脸低着,谦卑又恭敬。
直至走近了。
闻着屋内好闻清淡的香气,和那端坐在贵妃椅上女子姣好的容颜相衬,好似一幅美好的画卷,让人不舍移开双眼。
站在云青鸾身前,云儿明显的紧张无措,抬眼,是红肿的双眼,和那仍旧抽噎的小脸,梨花带雨。
云青鸾惊了一瞬,不过很快,就被心底的情绪压了下去。
云儿终究会知道的。
她也从没有打算要瞒着这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只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她没有那么心痛。…
可是,终归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伤心?
安慰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云青鸾就这样看着身前瘦弱的小丫头,面色凝重。
“今天听到了?”
话到嘴边,却变成这样一句没头没脑。
微微皱起的眉头,越发深,云青鸾真恨不得打打自己的蠢笨。
劝慰的话不会,但也别这样问啊,转移话题什么的都不会了吗?
有些不知所措的侧过头。
喻景轩内,隔着屏风的这边是淳王阅书的地方,原本就有个以供小憩的简单躺椅,可云青鸾非要把自己房中的贵妃椅也搬过来。
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屋子,因为被云青鸾折腾过多的摆设,也有些显得拥挤了。
对于这一切,纪淳涩是无所谓的,只要自家小王妃舒心就好。
云儿站在贵妃椅前,哭的红肿的双目,像个核桃,鼻尖泛着红,小嘴也因为抽噎许久的缘故,有些红肿。
揪着自己身前的淡绿色衣裙,小手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青,那隐忍着莫名情绪,轻轻颤抖的身子。
鼻腔里,许久才发出声音。
“对不起,王妃娘娘,奴婢不是故意……不是故意听见您和王爷对话。”
云儿沙哑的声音,没了往日的青涩甜美,这话在云青鸾听来,无疑是心尖发涩的。
她之前问出那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劝慰人的话她不擅长,解释的话,好像一样不擅长。
触着眉眼,看着窗外依旧摇曳的枝芽,声色清凉悠长。
“你既然知道了,有何打算?”
云儿紧握着拳头,想着自家小姐如今也抛下自己,曝尸荒野,一想到那个可怕又残忍的画面,云儿就不能自持,她不能让陷害自家小姐,害了老爷夫人的凶手逍遥法外。
可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倚靠的,能依仗的,只有王妃娘娘。
可王妃娘娘帮了自己这么多次,这样的话,她又怎么好再次开口?
红肿的双眼里,是委屈和无措。
“可想过要报仇?”
云儿不敢说出口的话,云青鸾替她说,因为云青鸾从见到云儿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忠心护主。
马惊了,那架着马车的小厮都不见了踪影,马车横冲直撞在上京的街道上,可这个瘦弱不堪的小丫头怀里却紧紧抱着自家昏迷不醒的小姐,可想而知,她是一个怎样忠肝义胆,胆大的人。
如今,自家小姐莫名其妙王府失踪,消失几日,迎来的却是自家小姐的死讯。
她该是何心情?
云青鸾知道,直觉告诉她,这个小丫头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果然不负众望。
云儿紧握的拳头,眸色清冷坚定,望着云青鸾幽深的杏眼,双膝突然跪地。
“云儿贱命一条,只要王妃娘娘不嫌弃,肯指点云儿,云儿至死追随。”…
头磕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和少女夹着哭腔的细糯之音。
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可还是有人总是义无反顾,只为心底里那丝安慰。
“以后,你就随夏夜一起,跟着我吧!”
云青鸾站起身子,上前,细白的指尖扶起跪倒在地上瘦弱纤细的小丫头,感受着她余温的体热,和颤抖的身躯,云青鸾心底里说不出的心酸。
不过都是一些可怜无辜之人,到底有何过错,要受这样的命运苦楚。
“王妃……”
早已哭的沙哑嗓音,再一次不争气的大声嚎啕,那憋闷在心底里的委屈,无人能明白。
可眼前这个从第一眼看到,第一次相遇开始,就一直帮助着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何德何能得王妃如此眷顾厚爱。
云儿知道,王妃是多么心地善良的一个人,心底里更加认定,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追随。
泪眼朦胧,哭的很不争气,任由泪水一遍一遍,冲刷着脸颊。
原本觉得缓慢的时光,好似又觉得没那么慢。
窗外的枝叶上偶尔一两只鸟儿驻足,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云青鸾抱着云儿的身躯,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肩头的衣衫,双手扶着那颤抖的脊背,安抚着。
小丫头伤心的情绪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门外传来老管家苍劲有力的声音,云儿这才抬起头,离开云青鸾半步之遥,站在身侧,低着头。
模样,乖巧又懂事。
“王妃。”
“何事?”
看着老管家恭敬有礼的行礼问安,云青鸾挑着眉眼,慵懒的答着。
思绪飘回不久前,这老管家的眼里何时有她这个王妃的存在,那恨不得下巴都能翘在天上,眼睛跟带了眼镜似的,还真是淳王的喜好决定云青鸾的生死。
啧啧……
老管家低着头,眉眼清如流水,低沉有力的嗓音缓缓道来:“太后宫里的紫云姑姑来了。”
紫云姑姑?
那个女人怎么又来了?
还真是关照她关照的可以。
“可说何事了吗?”
一屁股重新坐在贵妃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脸不耐,压着的声音有些烦躁。
云青鸾才不会觉得这太后宫里的人纯粹就是过来逛逛串串门子,或者说出宫遛弯顺便过来转转这般简单。
这淳王前脚刚被皇上宣进宫,这太后的人就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只说太后近日身子大好了,自从王爷王妃大婚,至今就一直未曾见过王妃娘娘,此番紫云姑姑特意来请娘娘入宫觐见,陪她老人家聊聊天。”
果然……
这深宫里的老狐狸又想作何妖了?
云青鸾不喜欢宫中那一套阴险勾心的做派,一想到要去宫中面对那个太后娘娘,心中就忍不住烦躁郁闷。
就算那太后娘娘是淳王的亲母后,可云青鸾想起之前紫云姑姑前来的所为,就不觉得这太后是喜欢她的。…
身侧云儿看出来王妃娘娘心中不快,从老管家进来的那一刻起,云儿就已经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收敛起那过于悲伤的情绪,抬头,望着淳王府中的老管家,声音柔美细腻。
“王妃非去不可吗?”
老管家站在原地,闻声有些微愣,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淳王走之前,交代过他,要守好王府,自然也包含了王府中的人,可这太后宫中的紫云姑姑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不过是一个管家而已。
又无法与太后相抗衡,面色此时却是难看的很。
一边,怕王爷生气,一边,又是太后之命。
云青鸾挑眉,看得出来这一向冷面精明的老管家面色难安,心底里一定也在纠结。
想想那个处处刁难,话语间都难掩尖酸刻薄的紫云姑姑,云青鸾不难猜出,她对管家说了些什么。
“看来,此次是非去不可了。”
仰头叹息,云青鸾侧头,对着老管家声音清凉:“告诉紫云姑姑,劳烦她多等片刻,待我换身衣衫就随她一起去。”
作势就起身,云儿适时的上前,扶着云青鸾就要往屏风后的内堂而去。
老管家站着原地还是踌躇了许久,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担忧,面色凝重,福在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
“若,王妃不想去,老奴……”
闻声,云青鸾有一丝丝惊讶,这老家伙,曾经几何,自己想溜出府,怎么都说不通的一个人,原来也可以有通情达理这一面,还真是令人咋舌啊,不可思议。
看来,攀上自家夫君这颗大树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嘛。
难得这一片好心,可惜……
“不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是要面对的。”
“是,王妃。”
听着王妃的话,不再过多言语,老管家转身退出。
幽静的屋内,只剩下云儿和云青鸾两个人。
“太后突然传召,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云儿扶着云青鸾步入内堂,想着太后突然的举动,有些不解。
“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又怎会不晓得,只是今日,恐怕不好躲过去。”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坐在榻上,看着云儿在翻找着适合入宫的衣衫,云青鸾就有些想笑。
“云儿,随便找一件吧,不管穿的再好,该来的麻烦还是躲不过的。”
想想那太后才不会因为一件得体的衣衫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云儿没有理会云青鸾的粗枝大叶,再怎么样,也是入宫觐见,但还是找了一件既不夸张又不会失了礼仪的简单宫裙。
青蓝色裙衫穿在云青鸾的身上,白净的肌肤更加剔透,近日来在这王府中将养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
女子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今日这身琉璃宫裙,没有平日里的女子的温婉小家碧玉,又不似其他宫裙过于繁琐,青蓝色水芙蓉般,落落大方,不娇柔,也不会过于显得华丽庸俗。
如白莲,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雅。
“王妃,你好美。”
为云青鸾梳妆的云儿,忍不住赞叹。
往日里云青鸾总是随性而为,穿衣打扮都是简洁的不能再简洁了,发间的头饰也是能省则省,可怜的只有一根银钗,孤零零的插在发间。
衣衫更是,素雅的没有一丝装扮,不穿襦裙的时候,直接就是一套清雅的男装示人,从未见过王妃正装模样,如今瞧见,竟一时迷了眼,慌了神,还真的是美艳动人,不可方物。
“你这嘴,何时也跟着夏夜学会贫了。”
透过铜镜,云青鸾瞥了一眼惊讶赞叹的云儿,嗔道。
看着云儿一双巧手,穿梭在她乌黑秀丽的发间,云青鸾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代女子还真是厉害,这长头发,竟然真的能如此轻易就盘个造型出来,若是放在现代,这可都是得戴假发或者发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