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守军陈尧主动领兵出城迎战突厥,并大获全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被报到长安之时,距离这件事已过去了八天。
但永平帝此刻甚至还未从上一封“突厥围攻云州,云州危矣”的战报里反应过来。
或者说,这个消息就如同平地里响起的一声惊雷,炸得永平帝和众大臣一脸措手不及。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北地军情的发展竟然也会有颠倒过来的一天——齐军以少胜多,突厥人正面迎敌战无不胜的神话终于在这一刻被正式打破。
这真的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所取得的成就吗?
身在长安城之中的每一个人几乎内心都有着这样一个疑问。
不过这小小疑问并不会阻碍永平帝为此事龙颜大悦,他甚至在收到战报的次日早朝上立即宣布:赏云州城内所有抗击突厥有功的士兵们每人铜钱万贯,赏负责领兵的陈尧黄金万两,并封其为云州将军,另外又特赐了圣旨一份,许陈尧在之后更大规模对抗突厥的行军布战时可不必拘于律令,便宜行事。
这已是皇帝能够给与一个外臣最高的赏赐了。
何况还是像陈尧这般年纪的外臣,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第一例属于少年人的殊荣。
既然又赞扬,就必然有反对。
很快便有大臣上书表示陈尧年纪尚轻,迎得一次胜利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求皇帝三思,仔细考虑一下是否真的要将这么大的权利交到一个少年手里。
永平帝很快就对这个建议给予了反驳和批评。
并以此为契机,鼓励天下少年皆以陈尧为榜样,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并很快又下发了征调新兵的召令。
皇帝如此不遗余力的大肆宣传陈尧,除了他自身确实足够优秀外,更多的还是出于现实中的考量。
在如今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里,大加宣扬陈尧的胜利,同样也是为了激励接下来即将出征的将士们,给他们的内心注入一针强心剂。
毕竟连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都能赢得压倒性的胜利,这世界上又还有什么是不行的呢?
突厥或许战斗力恐怖,但是齐国的士兵们更应该相信:事在人为。
陈尧大败突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自然也传入了东宫。
此时距离李容与被赐婚已过去了两天,皇帝妥协了李容牧可作为梁睿的副帅,协同领兵出征,至于另一个副帅人选也已定了下来,,自然是落在了李晋的头上。
这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
就算除去永平帝的私心不说,如今出征在即,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距离远近,李晋都是比李良更合适的选择。
李容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
不过这并不令人感到沮丧,因为比起李晋被选为副统领,她现在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了陈尧的身上。
其实她与陈尧并非完全没有交集。
上一世楚国公陈言领六十万大军攻入长安时,打的旗号是李晋弑父杀兄,谋权篡位,要为李庸平冤昭雪。
而这件事情的始末经过,最初就是她向陈言透露出去的,陈尧,就是当时处在中间负责联络他们俩的那个人。
所以她一直知道陈尧的野心。甚至楚国公举兵之时,她还听说过一种更为隐秘的说法:正是陈尧一手策划了楚国公的谋反。
不过这些都与后来的她无关了。
因为她死了。
当时陈尧给她写来的最后一封信是劝她回长安,从此彻底离开李晋和谢玄的控制,正式拥抱自由。
陈尧为了帮她,甚至买通了李晋身边那个老太监,让他帮忙说好话,给李容与见李晋一面机会。
就这一点来说,她其实是感谢陈尧的。
但可惜的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再回长安。
她是齐国人,而且是齐国皇室。即便和楚国公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短暂地站在同一阵营,也不代表她就会从此叛变自己的国家,去拥护一个新王朝的建立。
她做不到。
所以她宁愿以齐国公主的身份死得堂堂正正,也绝不会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想到前一世种种过往,李容与有些失神。
重生几个月,如今的她其实已经很少会再像这样突然涌现出一大段有关前世的完整的回忆了。
但她确实记得,上一世的陈尧在永平帝在位之时一直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从未曾崭露头角。
或许因为上一世替换了魏王李凯去幽州的人不是谢玄和裴璟,而是老将梁睿的缘故吧。
有梁睿坐镇幽州,楚国公自然也就没有离开云州的理由,所以他理所当然的继续在边关镇守。
又因为楚国公战名远扬,突厥心里有所忌惮,所以并没有选择攻打云州。
她记得,上一世突厥将攻击的目标最后定在了楚国公长子陈霖所把守的代州。
陈霖及十几个亲卫到最后尽数被突厥围困于雁门关内,弹尽粮绝,还是李晋领兵从长安北上支援,最后和陈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才将突厥赶走,救下陈霖一命。
这场战争也成为了齐国对突厥宣战之后赢下的第一场胜利。
当时的永平帝也是像今日宣扬陈尧一样,在全国上下大肆宣扬李晋功绩,鼓励年轻人参军,也在不经意间为李晋赚了一波民心。
没想到如今因为一个小小的人选问题,竟导致一切事情的发展和走向都变得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梁睿没去幽州,楚国公回了范阳,年轻的陈尧代为镇守云州,结果却吸引了原本去打代州的突厥人注意,误以为有机可乘,改变目标进攻云州。
也阴差阳错让陈尧拿下了原本属于李晋的荣誉,赢得了齐国的第一场胜利。
这发展越来越让人出乎意料了。
也不知史书上会如何记录下这一。
但是一定是和前世的史书截然不同的浓墨重彩。
东宫的这一端,李容与安静思考。
东宫的另一段,李容牧鸡飞狗跳。
他绝望瞪着狗皮膏药一般跟在自己身后的定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你到底要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