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姐要留我一起吃午饭？我可以吗？”

“你把我从周府接出来，又送我回秦宅，我当然要留你吃饭了！”

瞧他那副委屈巴巴、不可置信的模样，言欢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少年弯起眼角，对着她乖巧一笑：“好。”

低眸的瞬间，眼底的光芒散去大半。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

………

车门一开，秦家祖孙三人便迎了上来。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秦启东在看见言欢的那一刻还是激动得湿了眼眶。

已至中年的男人偏头擦下眼角，哑着嗓子对坐在轮椅上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说：“爸你看！真的是小知回来了……”

双方中间尚有几步的距离。

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线。

“妹妹，这是爷爷，还有爸爸。”秦越上前半步，介绍完之后希冀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喊一声吧。”

“……”

言欢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爷爷，父亲，这两个角色在许多人的一生中或许都有着沉重的分量。

可是自己，却生生错过了二十多年。

遗憾，激动，欣慰，庆幸，不安，紧张……太多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脑海，下意识地，她伸手抓住了身侧的一只手。

独属于少年的、温热宽大的手掌。

熟悉的温度顷刻将她淹没。

“秦爷爷，秦伯父，秦二哥，你们好，我是欢欢姐在夜城认识的朋友，我叫贺斯尧。”

少年反握住她的掌心，牵着她，迈出了她想迈而不敢迈出的脚步。

“欢欢姐很想你们，也，一直很想回家。”

他露出了在长辈面前惯有的温顺模样，嗓音干净好听，令人不自觉地就会降低防备，并且，很难产生不喜欢的情绪。

秦尽忠虽然表面上看着镇定，但心里恨不得立马拉着孙女仔细瞧上几遍，再一股脑问上几十个想问的问题。

可是孙女明显有点紧张和犹豫，小脸已经红了个彻底，漂亮的唇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孙女身边的少年倒是个聪明人。

于是秦尽忠发话了：“你就是贺梁的孙子？”

贺斯尧眨巴下眼眸：“是的爷爷。”

连“秦”字都直接省了，其心昭然若揭。

介绍的时候却只说自己是小知的朋友。

看来是还没有追到手啊。

秦尽忠倒也不反感有人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追求自己的孙女，只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孙女什么意思，毕竟上次连孙女的面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答应和周家联姻，已经很对不起孙女了。

思及此，秦尽忠也不再沉默，主动把轮椅往前滑了一步，朝孙女伸出两条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臂。

“小知，欢迎回家。”

六个字出口，颇有战场大将的风范，更多的则是迟暮老人对家庭圆满归一的期望。

“爷爷……”言欢突然松开贺斯尧的手，上前握住了老人嶙峋的掌心，以一种仰望的姿态蹲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掉落，“爷爷，我回来了。”

这是唯一一次，她放开贺斯尧的手，贺斯尧非但没感到心疼，反而觉得欣慰的一次。

因为他再爱她，也没办法替代血脉相连的家人在她心中的特殊地位。

他愿意暂时放手让她投入家人的怀抱。

但前提是，她的家人不会反对他的存在。

秦启东就站在秦尽忠身侧，看见女儿流泪，心酸不已，赶紧让佣人去拿一条干净的手帕过来。

“不用了，爸爸。”言欢吸了吸鼻子，随意抹两下眼角，“眼泪用手擦，就可以擦掉的。”

她以前在言家，孤僻懦弱，逆来顺受。

从来没有人在她挨打受骂、伤心难过的时候递过一张纸巾或者一条手帕给她。

就算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一只肩膀可以依靠。

如今回想起来，她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确实要多很多。

后来长大些了，她才慢慢学着忍耐，一点一点学着反抗。

空气静默几秒。

秦启东先是愣了愣，突然又反应过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看女儿那怯生生的反应，他以为，自己要很久之后才能听见女儿叫自己一句爸爸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愿瞬间就实现了！

哈哈哈自己生的女儿果然懂事！

言欢低头，再次含蓄地喊了一声：“爸爸。”

秦启东：“好！好！我女儿叫我爸爸了！哈哈哈哈哈哈……”

言欢：“……”

爸爸和哥哥犯傻的时候好像啊。

另一边。

秦越给贺斯尧一个眼神，“情况如何？”

少年：“如你所见。”

秦越：“进展缓慢？”

少年：“我已经尽力了。”

秦越：“再接再厉。”

少年：“嗯。”

……

秦宅主宅客厅。

不同于周府奢华冷清的大餐厅，秦家的餐桌就设在客厅一角。

吃饭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旁边的佣人们见主人家找回了真的千金，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端菜上桌时要么夸一句言欢生得美、性格好，要么就是告诉她什么菜最好吃最有特色，让她一定要好好儿尝尝。

开饭十分钟，秦尽忠和秦启东父子二人手持公筷，你一下我一下，给言欢夹的东西很快就满满地溢出碗沿！

言欢原本埋头斯斯文文地吃着，可是她都吃累了碗里的东西还是只见多不见少。

秦尽忠坐在主座上，言欢坐在他的右手边，他自己年龄大了吃不了多少，满桌子的美食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诱惑力。

可他越看言欢越觉得太瘦，于是不断往她碗里添肉。

“新上的这个虾球不错，小知你尝尝。”

“爷爷不要夹了！我已经吃饱了！”言欢无奈极了，就着老人的手腕把虾球推回老人自己的碗里，“爷爷您吃。”

“……哎！”秦尽忠看着做自己碗里的红粉色的精致食物，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言欢从小就没和爷爷辈的老人接触过，还以为自己的行为伤了老人的心，“爷爷您别不开心，我吃就是了！”

秦尽忠放下筷子，微微动容，“小知，你这些年跟着吴秀华和言刚那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吴秀华让自己的女儿冒充秦家千金的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现如今母女两都已经被赶到黑色地带去接受惩罚。

言刚早在几年前就被关进监狱，也算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至于罪魁祸首宋萧，秦家稍微给他使了点绊子，就让他陷进泥沼之中翻不了身。

若不是宋家定要保他，得罪秦家要付出代价可不只是这么简单。

“……也还好啦，就是普通人生活的那样子。”言欢沉吟片刻，说道，“上学，放学，写写作业，做做家务，然后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始终很平静。

身旁的贺斯尧抬眸望着她的侧颜，努力克制住想将她揽进怀里狠狠安慰一番的冲动。

欢欢姐你说谎。

你以前明明过得一点也不好。

“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小知如今是我们秦家嫡系唯一的千金，万众瞩目、万千荣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秦启东自然知道言欢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解到真实情况时是既心疼又生气，恨不得把言刚吴秀华给大卸八块！

可是有句话说的对，过去的苦难是为了今日的新生。

人总要往前走的。

秦越：“爸，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怎么说话就这么上头呢？

秦启东：“我高兴的不行吗？”

秦越：“行。”

这头，少年突然凑到言欢耳边，三分温柔七分神秘地问：“欢欢姐想要天上的星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