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以劫掠百姓为生,值此天下动荡,水旱交接,瘟疫并起之际,粮食便是重中之重。
每每悍匪出征,那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遑论十头大肥猪。
于是,此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十只成年猪便被圈养在了山寨。
只是他本为医者,外出医病,躲过了一劫。又见众多村民被放了回来,于是找上门来讨要猪群。
后山之中另外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猪栏,里面是饿得眼睛发绿的肥猪。
这里的人不是病的病,就是死的死,活着的不是被抓作俘虏就是看守俘虏,剩下的都在后山洞口守着呢。哪里有人注意到这群蠢猪?
青衫医者见了这些豚两眼含泪,竟然像是见到了亲生儿子一般扑了过去。
然后,逐个凑过去朝着这些豚的尾部不可描述的位置看去,那些豚仿佛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围在他身边。
唐粥:“······”
古人在某些方面的开放程度简直是令人不忍直视啊!
“小子!”
医者在背后叫了声唐粥,他连连咳嗽了两声:“先生不必着急,慢慢来!小子还另有要事,就不招呼先生了!
若是先生片刻后还有闲暇,可为我寨中兄弟诊断一番,一应诊金必按数支付!”
“哈哈!小子!今天见了我这十个儿子,了断老夫心中一疑,诊金便不必了!
不仅如此,老夫还将我这十个乖儿子送给你,今日便杀豚炖羹!”
唐粥心中觉得这人真奇怪,这些肥豚分明没有那不可描述的东西,却偏偏被他叫作儿子,而且先前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现在竟然要将这十头不知道什么东西送给自己。
有问题,无事献殷勤,绝逼有问题。
“老先生如此慷慨,小子就愧领了,只是还请老先生同享此肥豚。
医者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快意,“老夫当然要食此等禽兽之肉,自养这些狗豚开始,老夫心中想的就是食肉寝皮!哈哈!”
呵······呵呵!这些太平道门徒看着医者,皆以为此人疯了,乃是被鬼神附体,否则何至于胡言乱语。一边如火烧眉毛般寻豚,一边苦笑着呼豚为子,转眼间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唐粥并不这样看,有脾气的人都身负异能,脾气越古怪本领越大。古人称之为恃才傲物!
只是,希望这次可不要是沽名钓誉之徒。
“敢问先生名讳?”
唐粥小心翼翼问道,大有一言不合远遁千里的架势。谁都看出此人正处在疯狂的边缘,还不停地踢踏腿,翻跟斗,金鸡独立。大有不把自己搞死不罢休的驱使,和这种狂人交谈必须谨慎。
几个小喽啰也看了出来,躲疯狗一般躲在了远处。
当疯狗出击时,他们不需要跑过疯狗,只需要跑过唐粥就行了。
医者听了此言,豁然转身,直面唐粥,眼神极其精彩,闷了半晌,双目神采褪去,才怏怏道:“老夫华佗,华元化,元化先生是也!”
有气无力地拱拱手,他垂着脑袋走出去:“唐小子!这杀豚就交给你了!”
走到半路,他蓦地转身,恶狠狠地道:“别忘了,我这十个儿子可是都有名字的,为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
一字一顿说完了这些人,华佗长长松了一口气,萧索的身影消失在了阴影之下。
唐粥眼神则是极为精彩,华佗竟然也是深受十常侍迫害的落魄士人。
“啧啧!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粥晃了晃脑袋,也学着华佗的样子一只只肥豚扫过去。
别说!这华佗刀功挺利索,手起刀落,手起刀落,这下面真是一丝不挂啊!
“啧啧!十常侍啊十常侍啊!想不到华佗竟然因恨生怨,找了十头猪来发泄,还天才般地把它们都阉了!
难道后世的生猪养殖法就是这样发明的?若是这煽猪之法流传天下,不知道这十常侍脸色要有多精彩?
哎呀!想这许多干嘛?来啊!给我杀了!把那柄匪首大红袍的冷艳锯给我抬来,今天我就要手刃十常侍!”
滚滚沸水,烈烈山风,唐粥手持一柄冷艳锯,据说所用为佛祖释迦故土的神铁,乃是山匪劫掠了一户中山国大商得来。
一头肥头大耳的胖大生猪被绑在石台之上,台下是一口大缸。
“此乃十常侍张让!你们说杀不杀?”
张让之名虽然众人不知,但是唐师兄说杀那就该杀。
“杀!杀!杀!”
“杀不杀?”
“杀!杀!杀!”
群情激愤,场面宏大,喊声响彻云霄,想吃肉的都扯着嗓子大声喊。唯有可怜的肥猪玩命一般叫唤,它再蠢也看出来了自己死期将至。
唐粥也许久没有沾过荤腥了,本来杨丰还不时打些野猪、野狼打牙祭,但是,自从见到这些畜生在乱坟堆里掘土食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胃口了。
不仅他没有胃口,其他人听说此事,纷纷反胃,一连三天,大成和尚都快怀疑自己的水准了。
这里正在热火朝天杀猪,另一边的广明和尚却是着急上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水攻竟然不奏效了!
原本,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已经答应归顺我佛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反悔。
“汝等不知悔改,小僧必要水淹魔穴,清荡寰宇!”
金刚怒了也会发火,更何况是和尚?
广明亲自撸袖子上阵,提起一口气,心念阿弥陀佛,直灌了十余桶水。
山洞里众人本来急欲投降,却被多智的绿袍拦下,他坦言:“去年大雨十来日,山间几成湖泽,唯此间石洞犹如别有洞天,水入之不满,日夜有鬼哭之声。
可见此洞连同九幽深处,或可直去黄泉,岂是区区几桶水能淹没的?”
水灾之事,众人皆知此地怪异,只是慌乱之时心思未到,未想到这一层。而今被绿袍点明,众匪徒又是安心又是恐惧。
安心者为自己不必身死,惧者正是绿袍口中鬼神之语。无论何时,何地,何国家民族,鬼神之说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刻大行其道。
水升到腰腹便停住了,绿袍松了一口气,心中随即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若此次水淹石洞,自己化身水鬼,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出洞投降,被一刀砍下脑袋,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为什么上天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呢?
难道自己不该死吗?
众匪徒仿佛也被绿袍的心思感染了,即便是水退了也没有再欢呼,眼神不时扫向那些扭曲的窄小通道和不停吞噬水流却从无满溢的无底洞。
无底洞,究竟通向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