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之上一片欢天喜地,而在距离三里之外的山匪驻地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曾几何时,纵横太行山脉,气吞山河万里,往来无敌手的八盗就这样败了,败的莫名其妙。对面一群人呼啦啦冲了过来,红着眼睛抽出刀子一阵乱砍,呼啦啦又去了,只留下一堆断肢残臂和尚在梦中的八盗。
往日里见了老子们都要伏低做小赔笑脸的小喽啰竟然不怕死地杀来,嘴中还嚷嚷着人头黄金,下手又快又狠。这哪里是来了群山匪,这是地狱来了群恶鬼!
“从前皇帝老子开始,老子们纵横太行山,从来没受过这种鸟气!就是官兵来了也只能在老子后面吃灰,今天受此大辱,不能不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七位当家在伤兵营里转了一圈,然后恶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恒山匪无情无义,帮着外人打自家人,最后发出了毒誓仇谶。
老大哥们的同仇敌忾影响到了下面的喽啰,他们个个眼中带泪,一边回忆着八盗无恶不作的光辉往事,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些叛徒,还有那些绵羊一样的秃驴和太平道弟子。
同时心底也在不停犯嘀咕,这世道是怎么了?我们可是十恶不赦的山匪啊!是山中霸王啊!什么时候绵羊有胆子反过来吃群狼了?
不仅外面那些喽啰嘀咕,关起门来,几位当家的谈话也和先前的豪情万丈搭不上边。
“听说这次领军冲杀的是太平道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后生小子!是张角弟子!也真是邪了门了,五哥连发三支冷箭都没有射死这小子!
有一次我明明看到箭矢都到了他肩头了,却生生被他避开了,那支箭矢反过来射杀了一名自己人!难道他们真的有鬼神在暗中庇佑?”
其余几人心有戚戚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也跟着附和,什么大贤良师张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身为他的弟子唐粥会几手法术护身也不难理解。我们身为凡人,斗不过仙法无可厚非。
言下之意,竟然有未战先怯的苗头。
眼见老兄弟们在人前疾言厉色,人后却百般推脱过责,魏山心中一阵哀叹,动了退兵的心思。战阵之上,生死之间,此时尚不能同心戮力,那还打个屁的仗啊!
若是不退,恐怕自家兄弟会在后面拖后腿啊!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过惯了富贵生活,心思多了,现在也靠不住了!
“唉!今夜佯攻一阵,明日便撤兵回山各自把守山寨吧!”这一句话耗尽了魏山的全部精气神,因为他知道,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太行八盗就真的成了历史了。
“这万万不可啊!”几个兄弟纷纷反对,魏山眼中又冒出了一阵火花。看着这些激昂亢进的兄弟,魏山都要怀疑先前的是不是错觉了。
六人纷纷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此事绝不可行!我们死伤了一千多兄弟,若是不报仇,如何对得起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一份英勇?”
“剩余这一千兄弟也不会同意的!”
“若是大哥非要撤退,也不是不可,只要这一千兄弟同意我们就没问题!”最终,这些当家统一了意见,尊重兄弟们的选择。
刚刚冒出的火焰又熄灭了!呵!看来是我多想了!魏山凄凉地摇了摇头,他们口口声声看兄弟们的意思,这是想要自己担负这个兵败的罪责,以此来打击自己的威望!
你们以为这次兵败之后我们这些当家还有什么威望吗?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先前所说的办吧!”魏山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余六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退出打账。
“唉!唐粥啊唐粥!我真的想要见见你本人啊?你究竟是如何将一群俘虏和秃驴收拾地服服帖帖为你前驱的?”
静静的夜,魏山出帐看向山寨的位置,良久良久。
晚上的夜攻是六位首领带着人马去的,这些人连山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是象征性地在营地外围逛了一圈就回来了。
魏山看着他们的表演也不戳破,也算是威慑唐粥等人让他们不敢夜袭了吧!埋锅造饭,饮水就寝,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早拔营。
第二日,阳光悄悄爬上了眼皮,魏山猛地睁开双眸,心中顿时一惊!不对,出征在外,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沉?
刚刚睁开眼,面前一个扛着大砍刀的二愣子猛地出现,见他醒来吓了一跳,唬地连连后退。
唐粥看着搞怪的左宗年,转头看向醒来的魏山微微一笑,露出了三颗亮晶晶的牙齿道:“将军安眠否?”
安眠?安眠你妹啊?
心底哇凉哇凉的,魏山苦笑一声,将军?这是多久没人喊的称号了?他身形一动,这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从肩头到脚跟,直接被绑成了人棍。
“小将军用兵如神,山不得不服!只是能否将绳索松一松,绑的太密太紧了!”
唐粥和他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然后在魏山渴望的眼神之中冷漠道:“不行!这种绑法就是我提出的,将军可是山间老虎,不绑紧些怎么行?这套捆绑手法可是我为你精心研制的,虽然无章法,比起一些大师来还有差距,但是对付你足够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乱动起来,气血不畅最后绑死了可不要怪我!”
魏山只能继续苦笑道:“我不乱动便是,只是眼下我已是阶下之囚,小将军能否告诉在下,你是如何偷袭大营得手的?”
“秘密!”
魏山:“······”
看完了猴子,唐粥觉得为祸一方的匪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三头六臂,长得也不如何凶神恶煞,顿时就有些索然无味。
几人离开了这里,只是吩咐几个弟子看守。
“怎么样?这次徐无山和张二虎两人谁赢了?”唐粥忽然想起自己手下还有两支人马在比试,于是开口问像冲在第一线的左宗年。
他本来是去打架的,但是并没有碰到对手,说起此事更加郁闷。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忽而眼神一转,指着远处来的两人道:“他们不是来了吗?唐哥你还是问他们吧!”
果然,徐无山和张二虎两人上前行礼,只是前者面带喜色,后者忿忿不平。
“你们二人战果如何?”
徐无山恭敬地施礼道:“幸不辱命!黑山兵俘虏贼人五百余!”
嗯!唐粥点了点头,这个结果算是不错了!
一旁的张二虎冷哼了一声,垂首道:“属下无能,白虎兵只斩杀贼人五十余!”
“不过,属下不服气!我们在前面和那些贼子争斗,徐无山这厮却在后面俘虏那些睡得死猪一样的喽啰,这不公平!”
唐粥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朝徐无山望去,只见后者尴尬地笑笑,但是为了黑山兵还是反驳道:“虽然如此,结果却依旧是我方胜出了!”
麻烦了!唐粥有些头痛,昨晚他指使波斯将曼陀罗花种磨成的粉末加在了山匪饮水之中,一些匪徒吃了之后浑浑噩噩地就被俘虏了,但是还有一些不仅没有昏睡,反而更加龙精虎猛。
徐无山为了得胜就命黑山兵收拢俘虏,一人一个帐篷收了一批。而张二虎慢了一步,只能和那些醒来的禽兽硬拼。在付出了半数伤亡后,伤痕累累的他们却只得到了五十个血淋淋的人头。
昨夜唐粥带着二百五压阵,对于打头阵的两支人马伤亡如何并不清楚,只想着敌人都被放倒了,想不到还会损失五十人。
虽然这些人也不是忠于自己的,但是毕竟是为自己战死。
想到这里,唐粥眼眶之中猛然挤出了几滴眼泪,声音哽咽,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虎士矣!
白虎兵战死之人皆为猛虎之士,临阵不惧,舍生忘死,吾亏欠这些猛士一条性命!
我要立即在恒山之中择一风水宝地建立陵墓,名为虎陵,只为安葬吾之猛士!其余所有活着的猛士皆有赏金,日后但有不测也可埋骨于青山,与龙虎为伴,不可致勇士暴尸荒野!”
听到唐粥如此安排战死之人,张二虎热泪盈眶,心中一股热流涌动,此刻的他只想放声长啸。以前为方大胆效命,虽然也能吃肉喝酒,但是一旦犯错非打即罚,战死之人只能由三五好友卖了家当凑些银钱埋葬!
方大胆简直不把他们当人,唐粥却给了他们一座陵墓。这个时代的陵墓可不是挖个坑埋了就算了的!
祖先崇拜还是很有市场的,但凡大家族无不大肆修建陵墓,他们相信人死有灵,若无陵墓则如人无居所,灵魂只能漂泊孤苦,终日受风吹雨淋。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一局,方大胆完败!
“二虎······二虎以后尽供主公驱驰,牵马坠蹬,无怨无悔!”
看得出来张二虎动了真情,搜肠刮肚想来的几个词被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唐粥含着泪将他扶起,回以深情凝视,道:“自此以后,吾为青山,君为松柏!青山不倒,松柏长存!”
“主公!”
“二虎!”
“主公!”
“二虎!”
左宗年看着这一幕也泪流满面,抹着眼泪道:“不行!不能让这傻虎抢先了,我也要拜唐哥为主公!”
此时,一旁面色平静的杨丰却拉住了左宗年,他看着后者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主公为兄,我等为弟,兄弟为手足也!手足之情岂不比主僚之情更加可靠?”
虽然左宗年不明白杨丰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明白了,那就是自己是唐哥的兄弟,比这傻虎高级了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