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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李心雨今日这一遭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能将李心蝶的军,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咽不下也得咽。她冷哼一声,悻悻然偃旗息鼓。

待李心雨走出兰香园,正巧和老夫人膝前最得宠的崔姑姑撞了个正着。李心雨一见是祖母的人,做贼心虚地给她问安,随后匆匆离开。

那崔姑姑也不是个蠢人,见李心雨神色诡异,留了个心眼。

待她去见了李心蝶,问起那观音屏风的事,李心蝶只恬淡一笑,怎样都不肯给崔姑姑看进度。

崔姑姑眼尖,瞥见那放置屏风的厢房留有一地茶水,再结合此前行色匆匆的李心雨,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

李心蝶也不否认,只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不过是小事,观音屏风定能在菩萨寿辰赶制好,姑姑且安心。”

崔姑姑见她宠辱不惊,心疼极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大小姐是个善心人。”

“我和二小姐都是一家姐妹,莫说二家话。”李心蝶送走了崔姑姑后,特地让自己身边的人将这话传给了李心雨听。

李心雨只当是自己手腕高明,收买了李心蝶身边的丫鬟,从那丫鬟口中听得这事,她气了个倒仰。没想到这李心蝶会四两拨千斤,居然把这事轻描淡写揭过去,还给她梳理了一个目无尊长的形象。此后她若是和祖母告状,是李心蝶欺辱了她,那必然也会被认为是诡辩,真是得不偿失。

李心雨气得牙痒痒,可那李心蝶就像是滑不溜秋的泥鳅,她怎样都抓不到她的错处,也只能随李心蝶去了。

待李心雨及笄那年,她的母亲给她说了一门好亲。随说是给梁家当填房夫人,可好歹也是正头夫人,掌管梁家偌大的家业。而梁老爷正值中年,也不是七老八十的男子,据说眉眼也周正,还有一股子沉稳气质,想嫁他的不知凡几。

这样好的姻缘,居然落在了李心雨的头上。她一面埋汰不过是个填房夫人,一面喜不自胜。

那梁家家大业大,今后她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李心雨又有了在李心蝶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她谋得了好亲事,而李心蝶比她大上一二岁,如今还待字闺中呢!李心蝶怕是要被养成老姑娘了,真丢人!

李心雨特地找上李心蝶挑衅,她屏退下人,怕话被人听了去。

李心雨凑到对方跟前,巧笑嫣然:“我要嫁的可是家财万贯的梁老爷,你有什么呢?比我虚长一二岁,连一门好亲都没有。”

闻言,李心蝶也不恼怒。她起身,帮李心雨整理胸前的璎珞项圈,慈眉善目地道:“那就恭喜妹妹了。”

李心雨从她完美无瑕的笑脸中瞧不出异样,心间疑惑了一瞬。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李心蝶又道:“不过,妹妹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虽说那梁老爷时值中年,可他的嫡长子都弱冠年纪了,再过几年便能当梁家一把手,这家业传承呀,如何能轮得到你?除非你能母凭子贵。如果是我,此时可不是来挑衅的好时候,我会调养好身子,争取早日生个嫡子下来,和人耗上一耗。若是成功把那嫡长子拉下马是最好,若不能,好歹有个儿子傍身,待梁老爷百年以后,分得一些家产。”

她这话明面上是提点,实际上嘲讽意味十足。

李心雨咬紧牙,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不过她也算是瞧出来了,李心蝶这是想看她笑话呢!她才不会如她的愿!

此后,李心雨许是得了称心如意的姻缘,也不再拘泥于和李心蝶打闹。她把心思放在和母亲学习掌家之术上,还有应对梁家人情来往的礼仪上。

原本就她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学这些也就罢了,偏偏李心蝶也要来凑热闹。

李心雨便讥讽她:“连婚约都没有的人,还是先好好学着怎么打扮,去太太们举办的赏花宴上让人相看相看吧!”

听得此话,李心蝶不怒反笑:“放心吧,我的美满姻缘,很快有了。”

什么意思?李心雨心中警钟大作,她可不记得有哪户好人家上门来相看李心蝶呀!

细细一想,李心雨又觉得,这个嫡姐可能只是酸了,故意拿这话反唇相讥呢!

思及至此,她第一次在李心蝶面前扬眉吐气,心里畅快极了。

后来,李心雨渐渐察觉不对劲的地方。每次母亲给她讲梁家的人情关系,李心蝶都要在一旁听上一耳朵,甚至比她这个待嫁的小姐还要认真。

李心蝶学这些做什么?李心雨莫名好奇,随后,她又听那个被她收买的李心蝶跟前的丫鬟说,李心蝶如今也在调养身子,甚至是请了医婆看诊,用补气血的补品调理宫寒,这样也有助于怀孕。

李心雨倒吸一口冷气,又想起李心蝶那句,她很快就会有美满婚姻了,难道她也看上了梁家?

这种怀疑没头没脑的,若是李心雨贸贸然去告诉母亲,定然会遭她呵斥,还是先按下心来,耐心等一等吧。

某日,李心雨和李心蝶一同去佛慈寺上香。行至一半,李心蝶突然说要去拜访一下某位大师,于是心急火燎离开了。

李心雨心生好奇,偷偷跟过去看,随后她发现,李心蝶竟然在佛慈寺的厢房中和其他男子私会!

李心雨扶着门框定睛一看,那男人居然是她的未婚夫梁老爷!

她整个人都头晕目眩,险些昏厥。李心雨的指甲嵌入血肉中,用尽周身力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冷静,冷静,她倒要看看,李心蝶是怎样扒拉上她的未婚夫的!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院内的二人还不知道有人在附耳倾听,只听得梁老爷对李心蝶道:“多谢李小姐上次派人相救,迟上一刻钟,我这双腿恐怕就废了。”

李心蝶忙摆摆手,道:“不过是恰巧路过,见有人受伤,定然是要出手相救的。”

这两人一来一往,李心雨也明白了。是梁老爷的马出了意外导致坠马,恰巧撞上李心蝶,被她的随从抬到了附近的佛慈寺养伤。

不过这李心蝶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么巧就撞上了梁老爷?

凭李心雨对李心蝶的了解,她可不信这一切是巧合。李心蝶明明就是有意为之,顺道将梁老爷虏获。

难怪她敢和李心雨唱对台戏,难怪她对李心雨的挑衅嗤之以鼻,原来这女人还有后手!

李心雨愤怒之余,还有一丝难堪。她上蹿下跳的模样,估计早成了李心蝶茶余饭后的笑柄。

跳梁小丑,竟然是李心雨她自己!

“我一定要杀了她”李心雨眉目扭曲如罗刹,她双目赤红,头一次露出杀意。

这一次,她没马上回府中,而是让丫鬟绕远路去了一家药铺。她让丫鬟买了能让女子自此绝育的虎狼之药。

待买了药后,李心雨一边捧着药包,一边诡异地笑:“这一次,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回到府中,李心雨做贼心虚地煎了药,她不敢让下人知道这事,自己将药煎好了。

她捧着那一碗药,将其倒入原本就是用药材熬制的鸡汤里。

李心雨喊来李心蝶院中的那个丫鬟,对她道:“把这个端去,把你家主子那份鸡汤换来。记得隐秘一些,别让人瞧见了。”

这鸡汤,每几日便会熬上一盅,先给老夫人进补,再给各个院子的小姐夫人送上一碗。用的都是同一套青花瓷盅,分量都差不离,等闲瞧不出来差别。

李心雨是想着,鸡汤药材味重,汤味本就有些发苦。她把绝育汤药混入其中,让小丫鬟把李心蝶那一份鸡汤掉包。毒的鸡汤给李心蝶喝,干净的鸡汤端过来给她喝,两盅鸡汤的器皿都是一模一样的,谁又能猜到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只要这个小丫鬟口风紧,没人知道是她下的药。到时候,就算李心蝶出了什么事,府中也只会找端汤过去的丫鬟撒气,怎么都查不到她的身上,李心雨是高枕无忧了。

这样一来,李心蝶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看梁老爷还怎么要她!

竟敢肖想她的美满婚姻,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心雨美滋滋地想着,等她从那个小丫鬟手上端来掉包的鸡汤,她终于释怀地笑了。

李心蝶应该喝了那一碗毒鸡汤吧?这时的她,是不是还浑然不知那鸡汤的凶险呢?

李心雨一面窃喜,一面慢悠悠舀汤喝。

等她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翻涌,疼得她险些昏厥。

李心雨打翻了鸡汤,忙喊人进来:“来来人!我好疼啊!”

她痛不欲生,很快便晕了过去。

待李心雨醒来的时候,她的床榻边正坐着抹泪的母亲,以及忧心忡忡的老夫人,还有喜怒不惊的李心蝶。

母亲一面抽噎,一面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什么事,非得买绝育的虎狼之药服下吗?!你若是对梁家那桩婚事不满意,你倒是和娘说啊!你这样做,是要挖去娘的心肝吗?!”

李心雨面无血色,她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人打了十几拳一般,疼痛难当。她强忍着想开口,哪知气若游丝,连话都说不顺畅:“我没有。那汤,明明不在我的院子里”

母亲呵斥她:“浑说什么?!你那药材分明是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熬的,药渣子还留着呢!你不是给自个儿熬的,又是给谁熬的?!还要哪个丫鬟婆子,敢喂你喝这种汤不成?!”

李心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出,是她熬了凶险至极的绝育汤,打算给李心蝶喝的,结果不小心被自己喝了吗?

还有她的鸡汤不该是无毒的吗?怎么会有绝育汤在里头?

她怨毒地瞪着李心蝶,一瞬之间,像是全明白了一般。她以为她收买了李心蝶院内的丫鬟,没承想,那丫鬟一直都是李心蝶的人!

她所知道的,不过是李心蝶愿意被她知道的!她一直被李心蝶耍得团团转!

李心雨咬牙切齿地道:“是那个叫芳草的丫鬟害我!是那小贱蹄子害我!”

李心蝶上前来,给李心雨掖好被角,道:“芳草昨夜被人发现,勾引大少爷,她羞愧难当,已投井自尽。”

“什么?!”李心雨险些晕厥,那岂不是说,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李心蝶再度补刀:“哦,还有你身边的丫鬟作证,你确实让他们停在了药铺门前,还和大夫买了虎狼之药。嫁到梁家,这可是大好的姻缘,你怎就不明白呢?”

老夫人头疼极了,这时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道:“这下可好!心雨的身子骨出了问题,可怎么和梁家交待?!下个月便要办婚事了,如今悔婚,可不就是给梁家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吗?!莫说婚事能不能结成,若是结仇可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李心蝶犹豫了一瞬,她跪地,向老夫人膝行两步,道:“孙女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哦?你有什么事,说吧。”老夫人见李心蝶这时候跳出来,心中疑虑渐生,却不好多说些什么。

李心蝶咬唇,含羞带臊地道:“孙女愿意替妹妹出嫁孙女曾经救过梁老爷,和他也有过私下交谈,有这一层恩情在内,想必梁老爷也会体谅的。若是日后妹妹身子骨好了,再将妹妹接入梁家,也是可以的。”

她这话说得通情达理,还为李心雨着想,就是老夫人也不忍往坏处想她,连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老身出面和梁老爷请罪,这事能成的话,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不说二家话。”

听得这话,还在病床上的李心雨便跳起来了,她破口大骂:“贱人害我!你不要脸!”

“放肆!你这不顾家族脸面的混账东西,还敢对你嫡姐大喊大叫,没点规矩!”老夫人怕李心雨坏事,万一让她搅黄了和梁家的亲事,那就真的是损失惨重。

不过是没个孙女而已,老夫人手段狠厉,口中道:“来人!把二小姐送去红螺寺养伤!就说她私会外男,实在没脸面留在家中,意欲削发为尼,老身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成全她!”

“祖母!祖母!”李心雨吓得魂不守舍,她求助似的望向母亲。

可母亲也不敢和老夫人叫嚣,只能含泪骂她:“你怎么会做出私会外男的事?!真是丢我李家的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就算母亲知道这些事情是老夫人信口胡诌的又怎样呢?她膝下有儿子的前程要筹谋,还要在李家立足。若是李心雨是个懂事的,那也该明白她的苦心了。

李心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微微勾起一丝笑,看着疯婆子似的李心雨,以无声口吻道:“我早说了,我会拥有一段美满姻缘的。”

李心雨再恨又能怎样呢?

她如今说的话,没人会信的。

这些人追名逐利,只要能和梁家结成亲家,其他万事好说。

李心雨是败者,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没有人权可言。胜利即为正义。

在李心雨离开李家的那天,她看到李心雨伏跪在地上,和她的母亲卖乖,好似一对亲生母女。她们说着母慈子孝的话语,眼神含情脉脉。

这个家永远和睦,其乐融融,可是却让人感到寒冷刺骨。

李心蝶部署了这么多年,终于夺走了她的一切。

这个恶女!

听完了这一连串的故事,夏知秋陷入了沉思。

有时候家宅里的勾当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甚至是让人感到害怕。

谢林安没夏知秋那么多的小心思,还是面不改色,他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问:“这等深仇大恨,你就不想反击吗?”

李心雨微微眯起眼睛,道:“我都是被抛到红螺寺的比丘尼了,还能怎么和家大业大的梁家夫人对抗呢?”

“人的恨意可是很可怕的,只要你想,你就会想出办法的。”谢林安冷笑一声,“我不信你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也没尝试过报复她。”

李心雨不置可否,抬袖想喊人送客。

谢林安适时拦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你很想还俗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李心雨蹙眉。

夏知秋也出声,道:“我记得出家人是无需妆扮的,可是你身上的澡豆香,乃是荣芳铺卖得最火的那一款桃花斩男色。”

李心雨大惊失色,忙道:“你你如何知晓的?”

夏知秋摸了摸鼻子,道:“本官鼻子灵敏,天生能辨别出这些花香。这一款,本官也用过。”

说完,她自知失言。她真的不想再和人解释,她实际上是个断袖了。而且她买这种澡豆香不是为了讨好男人,是自己喜欢实在喜欢。虽说这种澡豆有一个极为不雅的名字,让她每每聊起都很是尴尬。

幸亏李心雨没多在意这件事,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应付咄咄逼人的两位官家。

夏知秋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居然对上了谢林安那双清亮狭长的凤眼。他朝她意味深长地勾唇,忽然低语:“夏大人是对我居心不良,所以特地用这种澡豆香,企图引诱我吗?可惜了,实在不巧,我并非断袖。”

夏知秋被谢林安这样一调侃,头大如斗。她就不该说话,好吧?!

谢林安不过是逗了她一句,很快,他便将视线继续放到了李心雨身上,也收敛了眼中的笑意。

他冷淡地问:“如若我有法子让你还俗,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离开这个地方。条件是,你得说出,你还干了什么事,你愿意吗?”

谢林安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李心雨抿唇,半晌不语,她内心挣扎一会儿,道:“说是报复,倒也不算。不过,我确实还做了一点其他的事。你想知道后面的故事,那就先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再详谈,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谢林安和这个女人达成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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