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心蝶这一生命苦,可她不信命,再苦也熬过来了。
她费尽心思爬上高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梁二爷,将她的高楼毁了。
她的梦,她的高楼,瞬息之间倾塌,化为灰烬,灰飞烟灭。
李心蝶的心里,堆积了满满的恨意。
她只是想安稳度过这一生,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李心蝶永远记得,当初在李家的某个花灯节。
李心雨被父母亲牵着,手里还提着一只玲珑小巧的白兔花灯。她似乎瞧见了李心蝶,带着最为受宠的女儿家的不屑与挑衅,冷冷望着李心蝶。
那时的李心雨有多么骄傲,多么夺目,又获得了多少的安全感,以至于李心蝶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李心蝶好羡慕李心雨,她也想获得所有人的偏爱,所以她选择利用鬼神之说,笼络了老夫人,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表面上,她风轻云淡,不屑同李心雨计较。实际上,她正是因为妒恨,才使用手段,毁了李心雨。
她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可是这也是她无法避免的求生之路。
想要获得更好,李心蝶别无选择。
而这一切努力,都毁于梁二爷。
趁李心蝶在梁家根基不深的时刻,梁二爷用一碗绝育药,断了她这辈子高枕无忧的念想。
好恨啊,好恨啊
李心蝶要梁二爷去死!
她不能被老爷发现这件事,不能因为无法生育而被人摒弃,不然她会成为李家的笑话,会成为第二个李心雨。
到那时,李心雨会对她踩上一脚,所有人都能踩她一脚。
李心蝶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要把不能生育的事瞒得死死的,反正梁老爷也不能生,不是吗?就说没有子女缘分就好了,大不了等日后再过继一个孩子到她膝下抚养。
只要她熬死了梁大爷、梁二爷,谁知日后会没有出头之日呢?
李心蝶咬紧牙关,调养好身子。她落了胎,本想借着柔弱劲儿和梁老爷倾诉,告诉他是梁二爷下了她的胎儿,是梁二爷妒恨她会生下最受宠的幺儿。可她不敢,她怕她开口一说,今后无法生育的事情会被梁老爷查出来,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梁二爷真狠心啊,这一招赶尽杀绝的手段,让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必须想个办法弄死他!
李心蝶开始调查起梁二爷的事,她借用了梁家的权势,在赌场里安插上自己的线人,诱惑梁二爷越赌越大,让他欠下不少银子。
家中的中馈以及开支都是李心蝶这个当家主母掌控,因此给梁二爷每个月的月钱也是由她安排的。她不愿意给,梁二爷也是个性子高傲的,自然也不会求到她的面上。
被哄骗着欠了钱,梁二爷求不到继母身上,总会去求梁老爷和梁大爷吧?
他偏不,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不中用。
他怕被父亲冷眼相待,怕被兄长嫌恶,于是把这事藏着掖着,直到某天他出门,被讨债的人堵了。
对方扬言要卸下他一只手,若是梁二爷大声叫嚷,未必会没人护他。
奈何梁二爷也怕自己欠债的事情暴露,于是灰溜溜地劝住讨债的两人,同他们在暗巷里谈话。
讨债的人见梁二爷好说话,也就开门见山地和他道:“梁二少爷,哥儿几个也不是真想伤你,毕竟你是梁家的主子。你只要和家里人说一声,不过几百两银子,还不是眨一眨眼就能拿出来的事?犯得着和我们这般拉扯,多难看!”
梁二爷愁苦不堪地道:“几位再给爷一点时间,爷一定凑齐了银子给你们。”
“真不能再等了,讨不回债款,到时候被卸了手脚的不是二少爷,就是我们了。赌坊有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皇老子也得给钱。”那小哥顿了顿,又和梁二爷提议,“要不这样,哥儿几个也有个法子。你知道你爹在外做生意名头大吧?行业内好些商铺都要看你爹的脸色做生意,若是能得你爹的照顾,那在行业里就能站得住脚了。为此,有些老板甚至会花钱送礼,也想买个你爹的名头来,若是出了事也有你家眷顾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二爷那时也不过是十七岁,对生意上的事自然没有梁大爷明白。
小哥舔了舔下唇,提议:“哥儿几个的意思是,你若是能拿到梁老爷盖的私章。哥儿几个就能拿出去和商铺老板讨钱,会有一家愿意出几百两银子讨个庇护的。到那时,这钱不就能拿来还债了?”
梁二爷蹙眉,道:“偷我爹的私章,你当爷是蠢的?若是出了事该咋办?”
“二少爷消消气,不是喊您偷私章,就讨一张盖了私章的纸就行,给个商铺老板凭证,糊弄他这店铺是梁家罩着的,顺道要点孝敬梁家的银子。总归是一桩小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您就是梁家的主子,这点小事还能做不了主的?别逗了!”
这样一想也是,左右就是讨个私章戳子,又不是偷私章的。梁二爷没答应也没拒绝,独自回家潜入书房办事了。
待他把改了私章戳子的纸递给讨债的人,债务便两清了。
梁二爷没想到赚钱这么容易,顿时通体舒畅。
而此刻,收到梁二爷亲手送出的私章纸张的李心蝶,立马在纸上写上和某家胭脂铺子谈妥的高价订单契书。这是盖了梁老爷私戳,还由梁二爷交接的合作,怎样都改不了口。
若是觉得价格杀猪,想违约啊,行,先交上五百两的违约金再说。
等到梁二爷知晓这事,人都傻了。他被李心蝶传唤入院子里,李心蝶故意摆出那纸契书,同他道:“看看你做的好事!那些人可都和我说了,这是你亲手送出的私章戳子,让人填了买卖,从梁家捞钱呢!那种胭脂,一吊钱一盒我都嫌亏本,你还敢签五百盒一千两的订单,你怕是要将整个梁家都败进去!”
“我这不是我做的,这是他们擅自写下的!”梁二爷此刻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是李心蝶,他只觉得荒诞,汗如雨下。
“呵!你是猪脑子吗?!这私章是你爹的,你爹是梁家家主,一言九鼎!你让他如何失信于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我明日便告诉老爷还有你大哥,让他们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听到这件事会被梁老爷和梁大爷知晓,梁二爷顿时六神无主。他咬了咬牙,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心蝶面前,屈辱不堪地道:“求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幸亏旁边没有其他奴仆,不然梁二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见这个不可一世的混小子在她面前下跪,李心蝶心气都畅快了。
他也有今天,哈哈哈,真是妙啊!
李心蝶心想,从前怎么不知道梁二爷这般好对付呢?或许是从前她还心存善念,觉得能和这个继子好好相处,至少维持个面子情。然而这一切都被梁二爷毁了,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两人的母子关系,连虚与委蛇同他交谈都做不到了。
“我为何要帮你?二少爷,你怕是忘记了,我的肚子成了这样,还有你的手笔。”李心蝶抚摸着空瘪瘪的肚子,犹如蛇蝎美人一般,遗憾地道。
梁二爷心灰意冷,他知道李心蝶巴不得看他遭殃,必然不会帮他的。
就在梁二爷愤而起身离去的时刻,李心蝶喊住了他:“你要我帮忙,也可以。”
“什么?”梁二爷难以置信地问。
李心蝶勾唇:“不过,你得让我消消气。我消气了,自然就会帮你了。”
李心蝶知道,如果这事儿真的闹到梁老爷那里,先别说梁二爷会不会被处置,就凭梁大爷和梁老爷护短的性子,没准还能查出,是她在背后捣鬼。
她要的可不是明面上对付梁二爷,而是拿捏住他的把柄,私下泄愤。
李心蝶能懂这些,梁二爷不懂。他只怕被父兄瞧不起,旁的都没去深想。
就这般,他落入了李心蝶的圈套里。
每一回,李心蝶喊他来院子,都对他极尽羞辱。
最难的一次,她甚至要求他跪下,在地上爬着孝敬她。
梁二爷忍不了,也不想再忍。
他起了杀心,上前将李心蝶推搡在地。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当即昏倒在地,脑后隐隐有血流出。
梁二爷慌了神,他六神无主地冲出了院子,迎面撞上了前些日子刚回府里的梁大爷。
梁二爷想打招呼,却不敢和兄长对视。反正再过一刻钟,他的事情就会暴露,到那时,他的大哥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二弟?”梁大爷唤他,梁二爷也没回答。
再后来,李心蝶的院子起火了,火光冲天。
李心蝶的院子里没有其他奴仆在,这一点梁二爷很确定。也就是说,昏迷状态的李心蝶也不可能自焚。
那么一定是他的大哥发现了他的异样,所以闯入了李心蝶的院子,并且纵了这一场火。
梁二爷匆忙跑到院子里,却见梁大爷和一名女子被奴仆围住,两人指挥着灭火。那女子,也就是他未来的大嫂,粱大夫人。
火势凶猛,幸亏奴仆们来得及时。灭火后发现,只烧了一个院子,熊熊烈火没将祖宅吞噬了。
隔着浓烟,梁二爷和梁大爷遥遥相望。他似乎看到他大哥,对他微微一笑。
是大哥怕李心蝶一旦没死,她醒来就会说出梁二爷蓄意杀人的事情吧?所以大哥直接帮他毁尸灭迹了。
后来从仵作口中得知,李心蝶是被烧死的。也就是说,是他害得大哥的手沾染上鲜血,是他逼大哥成了杀人凶犯。
不过,梁二爷很高兴。
他一直以为大哥讨厌他,原来他也是喜欢他的。
梁二爷做贼心虚,怕官府的人会猜到是大哥为了庇护他,所以帮忙纵火烧人斩草除根,于是他明面上也继续和大哥装作不睦,甚至大哥送给他的物件,他也佯装不喜欢,肆意丢弃了,最后再背着人捡回来,偷偷珍藏。
某天是梁二爷生辰日,大哥生气他和人在酒楼里抢戏子,骂他不务正业。实际上,是那人当众讥讽他无用,他气不过才大打出手的。
梁二爷以为大哥不信他,心里有气,丢了梁大爷送的生辰礼。待东西砸在外头,他又想起大哥的好来,又想起那一起纵火案,于是捡回了玉佩。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老爷出了意外去世了,梁三爷又执意要分家。家里就剩下他和大哥相依为命,梁二爷心里畅快,想着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梁大爷,就在哥哥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度日便好了。
哪知,祸事突然从天而降。
有人给梁二爷送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写着:“当年你们兄弟二人杀害继母的罪证,我就放在供桌底下。若是想要取走销毁,你们便去拿吧。”
居然有人知晓他和大哥所做的事?梁二爷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处理。
梁大爷见状,和他道:“不用怕,大哥会帮你的。”
这是大哥初次和他表露关心之意,梁二爷很惊讶,也暗暗在心中起誓:无论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不会让大哥背负上杀人凶犯的罪名。
他的大哥就该一直正直磊落,被世人赞颂。
事情至此,也有了眉目。
梁二爷之所以缄默不语这些事,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大哥这些阴暗的过往。
可他终究是说了,没能护住大哥。
他究竟做对了吗?如果大哥还活着就好了,那他就能告诉他答案了。
知晓了这些,夏知秋便排除了梁二爷的嫌疑,将他放回了梁家。
案件像是有了进展,又像是进入了迷雾重重的死胡同,让人头疼。
夏知秋想静静,此刻,她要偏宠静静,谁都不能阻止她。
于是乎,夏知秋又一人钻入了书房,等到半夜里,谢林安用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鸡汤面,才将她哄骗出来。
当然,夏县令一本正经地解释:“本官不是馋你这面,实乃是体恤你的一番心意,不忍忽视。”
“哦,知道了。”谢林安懒得和她抬杠,随意敷衍几句,把面端到了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