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酒，还有工作。与机械生产线调试同时进行的，还有直营分店的开店前期准备与产品批发的销售业务。为了解决饺子到各代售餐饮店里能有效保存更长时间，每两百个饺子就装配在一个制冷箱里，类似于车载冰箱一般，停电了也能确保产品在一定时间段内还能够保持质量不变。而为了保障自己商品不被部分经营者鱼目混珠和随时能有效地统计销售数据，她给每个店都配备了一台与销售APP相连的小票机，只有有小票的商品，才能由他们承担售后。几天里，天晴就解决了几个运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难题，综合评估没问题后就同步进行项目推广和产品销售。

每天看着一车一车的饺子送出去，玉婷别提心里有多高兴，这与以往如此不同的经营方式真的让她大吃一惊，一个饺子赚一毛钱吧，那都是多可观的数字呀。天晴说很快就会有不同的人来接受培训，她要在几个大区开直营店，后面就会有很多的加盟店和代销店，这样不出半年，全市都会在卖《许家饺子》了。

品质把关交给了玉婷阿姨，人员管理就交给了玉兰阿姨，店里客堂就由小吴负责，天晴就带着秦楚送货、跑业务，大家紧守岗位，各司其职。这样的日子对于天晴来说是快乐的，每天都能看到成果，证明了之前的投入与努力正在得到回报。今晚最后一圈的货送完后，就让司机先把车开回去休息，他们则到了市汽车站附近正在装修的直营店与装修工交接一下装修要求。

汽车站的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为了方便人们锻炼身体，政府在这里修建了一些全民健身设施：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等，一到了晚上七八点钟，这里就会热闹非凡。在篮球场的后面，一块比较大的空地上，一群年轻人正随着各种节奏的流行音乐跳着动感十足的街舞，有不少路人围观欢呼。

想到对面去坐公交车的天晴和秦楚也停下了脚步，加入到欢呼的人群中。“我来这里的第一晚就是在这里过的夜，那天晚上有点下雨，没有人来玩，没想到这儿还有那么多人在跳舞。”秦楚戴着口罩，但天晴能看到口罩下开心的笑容。他很喜欢跳舞，眼睛在发亮，眉毛与眼角都向上扬，他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手和脚都在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律动。

“去吧，给大家表演一段吧。”她把他往前面推，他有些迟疑，她笑着双手拉他到场地中央，一边鼓掌一边示意他加油。正在跳舞的年轻人们看到来了这位打扮时尚的同龄人走了出来，也纷纷用欢呼声表示欢迎。秦楚正了正帽子，移了一下口罩，就卡好节奏舞了起来。

“wow！”瞬间全场就燃了起来，各种尖叫欢呼此起彼伏。有人呼喊着打着节拍，有人则配合他一起跳了起来，他的眼睛随着不同的音乐节奏与舞蹈动作，流露出不同的眼神，而通过眼神，她就已经看到了口罩下的脸部表情。此时此刻，他就是那个中心位，那么自信和骄傲，像是号召一切的王。她也跟着节奏微笑着为他鼓掌。

忽然，篮球场里传来一个喊声打乱了大家的气氛，“有医生吗？救命呀！救命呀！有医生吗？”天晴也被呼救声吸引了，一群人围在球场边上，假如是有人晕厥了，这样围着人可不好，她转身急忙跑过去。果然就是有人晕倒在地，她顾不上思考，赶忙喊话，“大家散开，不要围着，这样对病人不好，请散开，让我看看。”急救是她上学时的基础必修科目，她熟练地拍拍患者的脸，一股酒味，喝了酒还来运动，“先生，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先生，先生？”不好了，完全没有反应。她赶忙伸两指贴在患者颈部，脉博很弱，她掏出手机开了夜视灯，瞳孔有扩散，不能等了。急性心脏骤停，心肌梗塞的症状，必须马上进行心肺复苏。她快速检查患者的鼻腔和口腔，有异物阻塞，天呀，得找个帮手，“谁学过急救？搭把手，快！”她一边用手指伸进患者口腔掏异物，一边大声喊，紧张得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不加快动作，这人会没命的。

天晴看他跳的时候是笑着的，他几乎没有看过她这么随意地笑，她这不带任何意愿的笑容真好看。可就在他转个身，就只看到了她跑走的背景，她怎么就跑走了呢？他立即停下舞步追寻她，当他跑进人堆里时，天晴正好求救。“我来，我参加过训练营。”他跪下来协肋她。

“好！我跟你说，患者胃容物反流，有可能已经阻塞气道，现在马上要先清掉可能阻塞气道的胃容物，然后是心肺复苏。”她说话的同时，已经站在秦楚的后面，从身后抱着他，双手抱拳抵在他最下方一列胸骨底下，“记得拳头的位置，然后双手用尽力气把他抽起来，来，一次完成，快！”她做完这个动作，就马上去抬患者，让秦楚可以从他身后抱起他。“好，姿势正确，123用力。”她眼神坚定地望着他，然后观察患者的反应，随着秦楚麻利的动作，患者真的吐了一地。太臭了，旁边看热闹的有些人光闻到那些呕吐物泔水般的味道就已经忍不住要躲闪了，但她根本没时间想其它，“好，放平。谁有干净的水和纸，给他擦一下清理一下口腔！快！”一把人放平，她就立马跪下开始做心胸按压。有人递过来纸，秦楚接过来就给患者清理口腔，可没等他清理干净，她就托起患者的下巴，给他做人工呼吸。

这一下，秦楚惊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所有动作，一下都没有迟疑，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反应就直接做的动作。给患者呼完气，她又继续按压，这样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多少趟了，警察来了，然后是救护车来，直到有医护人员替下了她，她才松了手，虚脱了坐在一边，用路人给的水在漱口。

医生把患者安置到车上后，回头来看了看天晴，“这位小姐，谢谢你，你的抢救很成功，你没事吧？需要上医院吗？”

天晴摆摆手，“患者瞳孔有扩散，不确定心跳停了多长时间，至少是有两分钟的，心肺复苏前鼻腔口腔阻塞严重，不确定气管有无残留物。”她把她观察到的病情告诉医生。

“你也是医生？你在哪家医院？”医生好奇地问。

“不，我不是。您时间比较紧，您先请。”她还示意医生救人要紧，但其实相对刚才，患者病情已经稳定很多了。

救护车走了，警察走了，看热闹的人还没有走，天晴此时此刻发现有些不对劲，忙叫脱了帽子当扇子用的秦楚，“快戴上你的帽子，我们赶紧走。他们正在发朋友圈呢。”天呀，刚才情况那么紧急，他都忘记了答应表哥不可以露脸的事，好在口罩没有摘。他拉上她，匆忙离开了。

回去的公交车上，天晴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她握握拳头，还是无法控制住，手臂和腿脚都抖得特别厉害，只能是紧紧地贴着座位，尽量地控制。从上车到下车，直到进家门的那一刻，都是秦楚扶着她。“不用担心，这应该是身体忽然超出负荷地体力工作后产生的正常反应。我以前也试过，休息一下就好。”他安慰她。自从一起共渡了那个无声夜晚后，他们虽然没有达到很要好的朋友的标准，但至少天晴没有像以前那样抗拒他了，这几天还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一起工作。

等她洗完出来，酒已经倒好放在茶几上了，可就算是拿杯子，手也还是在抖。“刚才那个人，差一点就要死了。如果不是你那一下，他真的没得救了的。”她看着杯子里跳动的酒，心里还有些后怕，就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如果没有把握好，那将是要负多大责任？

“你才是，你太了不起了，怎么可以那么冷静，好象根本不用思考就能作出的生理反应，你以前是医生吗？”他好奇地边问边冲她笑，这笑容真美。

“你呢？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她冲他反问，把他整个人包裹在眼睛里。

“我~~我~~”他一下子不懂回答了。

“刚才跳舞的感觉怎样？”她凑到他的脸前面，盯着他想要躲避的双眼，“应该怎么形容，性感？灵动？霸气？自信？真我？还是释放？舞台上的人才是真的你，眼睛里闪着光。那么爱跳舞，你舍得？”他没有回答，她就没再逼他，身体往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往下说，“的确，我以前是学医的，如果不是我父母发生了意外，我可能也会在市医院上班吧。”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小学的时候救过一位溺水的小朋友，觉得很有成就感，所以一心想学医，我是一直在往那个方向去努力的，高考也考得好，还得了奖学金，可大二那年我就休学了，这一休就永远地休了。渴望去继续自己心爱的事情，但你不得不因各种原因选择放弃的那种感觉，真的痛不欲生。我知道那种痛苦，所以我怎么会让我的弟弟妹妹也与我一般去承受那种逼着自己去承受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比他们多享受了那么多年的父爱母爱，我怎么能让他们还没有成年就品尝没有家长的滋味？”随着落下的话音，杯子又空了。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了的，刚才还叫我戴好帽子快点走。那你当时收留我~~”周婷也曾经跟他说过，她愿意留下他，可能是因为知道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所以成全他。

把剩下的酒全部倒进杯子里，她的手似乎没那么抖了，一只手拿杯子，一只手伸过去抚摸他的脸，“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的原因要多一些。”她狡黠地笑笑，起身回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送给你的，谢谢你那天晚上还有那天晚上帮我的忙。我开了一张通讯卡，你什么时候愿意，就给家里打电话。你值得更大更广阔的天地，你会发光发亮的。”他不接，她跪到他身边，把东西塞他手里，看到他眼睛都红了，“周婷叫你小奶狗的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是一个人，你有专业技能，你做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你是一个有用的人。你有尊严，我不希望看到也不允许她这样说你。但相对你自己，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就是要更努力地强化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证明给他们看，你很强大。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不需要迎合，只做你自己，甚至还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改变你希望改变的世界。正如我无法逃避一样，你也无法通过逃避来解决问题。刚才跳舞的你，这双闪着光的眼睛，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双眼睛。你做得到，真的，我坚信，你做得到！”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像哄孩子一样，手指头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花，然后冲他笑笑，“今晚我自己回去睡，老是要你抱我都不好意思了。”随后就回了房间。从第一天在店里上班开始，他就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只有在看不到其他人的地方，他才放松自己。她看得出来他只是一时无法直面自己，才想藏起来而已。今天说的这番话，她不知道这样说是好还是不好，但他真的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她。

他把装着电话的盒子放在床头边上，没有打开。他是爱堆里长大的孩子，家里条件好，小时候无论想要学什么或是要做什么，爸爸妈妈都无条件支持的，吃穿用，什么都不缺。学习成绩不好，喜欢街舞，爸妈就鼓励他以此为梦想，还送出国去学习，后来被表哥的公司相中，签约成了艺人，记得签约那晚，他还高兴得整晚没睡着，到第二天表哥让上班时，他才相信事情是真的。表哥也是各种保护，尽量不让他心里委屈，从事这份聚光灯下的工作，他是打心底里的喜欢的。但毕竟竞争激烈，艺人想红，很多事情总是身不由己，而且签了约，也不由得你想红还是不想红，都得往红的方向要求和发展的。而往往要红，就要做很多心里厌恶却不得不迎合别人的事情，他离家出走主要因为这个。

五点半，天还没有亮透，天晴的电话就响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喂，您好！”她还躺在床上，现在多招了很多人，不需要她一大早去店里准备了。

“您好，我叫盛名，是世纪文化娱乐传播公司的经纪人，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接听我的电话？”

“方便，秦楚的经纪人对吧？您为了给我打这个电话，费了很大周折吧，我当然要方便听。”没想过这样一个电话会是大清早接到的。

听了对方的回答，盛名确认了电话没有打错，好在没有打错，“呵呵，您知道我的来意就太好了。是这样的，我们看到了网上一个您救人的视频找到的您，才找到了秦楚，他是我的表弟，比较任性，离家出去到了您那儿，谢谢您对他的照顾，希望您能劝劝他，我们打算尽快去接他，看行不行”

“行不行要他自己决定，只有他愿意你们才能真的把他接走呀，不然，你们认为真的能看得住他？”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您那个救人视频点击量有点大，虽然视频中他没有露正脸，但如果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人想要利用这个视频炒作，对他现在出道的计划会有些影响，也会对他以后的宣传及各方面的工作增加很大难度。所以请您务必要劝劝他。”

“要不这样，您亲自跟他说好吗？”天晴已经走到秦楚的房门口敲门了，看见他出来，她把电话递给他，“你的哥哥。”但他不愿意接，她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这很重要，一定要接的。”

“秦楚，我长话短说，昨晚你们救人的视频传播量很大，请你别任性，如果有人想要炒作，不光是你，公司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公司答应了给我们最大的自主运营管理权，所以，我想要尽快去接你，你就跟我回来好吗？这件事真的很严重的。”

“我~~”秦楚听着电话，但双眼委屈地看着天晴，天晴近乎恳求的向他点点头，他向上翻翻通红的双眼，同意了，”好。”他把电话还给天晴，就转身关上房门。

“这样，你加我这个号码的微信，我发给你定位，你到了我送他过来。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既然你是他的哥哥，请你务必牺牲一切也要保护他，相信那些看不见的刀子有多厉害你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会保护他的，请您放心！”

电话挂了，他肯定是生气了吧。她拿了一瓶酒，这回倒了两杯，敲他的门，“出来吧，别生气了，我也是第一次接你哥哥的电话，不信你可以查，我手机开锁密码是外卖电话号码。”

“你很希望我走是吗？”他已经把他的背包收拾好了拿出来，赌气似地质问她，还把背包狠狠地摔到沙发上。

她把酒递给他，“来，我们还没有干过杯呢。”可他不接，她就把两杯都喝完了，“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知道？你是专业的，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做得到的。加油，好吗？”

“可是，我舍不得你！”他抱着她，哭了。

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那样由他抱着，拿着酒杯的双手一直悬在半空中。

没有隆重而伤心的道别，也没有千言万语的叮咛，天晴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给他把充好电的新手机装上电话卡，互留了电话号码和微信。她甚至没有送他下楼，只是在后楼梯看着他下楼的样子，然后又跑到窗台前看着他上车。他也没有一步三回头，出了巷口就奔跑着上了一辆黑色的大面包车。当车离开时，她的身边顿时空空荡荡，空气满是死寂的灰色。

当车离开时，在后排的他卷缩着身体，抱着他的背包强哽着哭声，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