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基地项目的贷款批下来后,天晴的工作重心就几乎都放在了基地建设上面,有时候下乡工作一去就是半个月。春节快到了,她要把第一期的工程完全建起来,以配合小李书记进行在春节期间能留住更多返乡过节的劳动人才的工作。因为是建设和发展全县出了名的贫困村,县政府从土地流转到贷款批付都一路绿灯,还承诺只要有需求,会帮助协调各镇村公私营企业进行配合。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了解,天晴发现小李书记真的是很有责任心,上进,有干劲,无时无刻不在为群众解决困难的基层工作者。就基于有一位这么尽心尽责的带头人,她在工程一期完结的时候,就按计划与村委签了协议,聘请村委会为项目的直接管理人,公司只负责财务和销售工作,这样,她就完全从这个项目中解脱出来了。她急于脱离出来,是因为她确实有时候分身乏术,更因为在农村里,各家各户都存在着裙带关系,与她的管理理念有很大冲突,还不如直接交给合适的人,以避免出现因价值观不同而导致阻碍项目发展的情况。
工作交接完后,她就与村委的工作人员一道回市里参加公司的年会宴,年会宴由天雪操办的,把公司的所有员工、各加盟商及供货商都请来了,五十多席,非常热闹。开席的时候要讲祝酒词,天晴毫无准备,就随口说了,“谢谢大家一年来的支持,希望明年大家还能帮助我,把公司再发展壮大,争取给大家发十三个月年薪。预祝大家过年好,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全体人员都举起了酒杯。
宴会后,由全程不喝酒的志文负责把周婷和天晴送回家。刚离开周婷家小区,志文就跟天晴说,“姐,我有事要给你说。”
“说嘛,那么客气干什么?”天晴坐在后座上,有些累了,正闭目养神。
“过两天放年假,天雪本来都好好地打算回我家过年的,但她今天下午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跟我说不能回去,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愿意说。今天她也是比较忙,我也就不追问了。但她真的很奇怪,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志文边开车边说。
这半个多月她都没有见过天雪了,每天晚上的视频例行工作汇报中也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异样,“那她今天中午是去了哪里呀?或是见了什么人?这过年回家的事而已,也不是要做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耽误,她没理由会忽然拒绝呀。”天晴也觉得不明所以,“等一下你接她回去以后问一下嘛,如果是有什么事不好解决,你再找我。”
回到老店对面的路边,志文放下她就走了。半月未回家,下车的公交车站广告牌换了布景,看一眼就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眼睛:一个戴着只露右半脸面具的男生,面无表情地在暗处凝望远方的森林与阳光,男生眼妆化得有些哀怨深邃,眼角通红还蕴含泪光。广告牌左下角,写着他的名字,躲在暗处的精灵:秦楚。没错,是他。好象是从省台的跨年晚会里,带了好几个舞蹈比赛冠军头衔的他表演了一个以他主演的吸血鬼题材网络剧内容为主体的超燃街舞情景短剧之后,就好象不约而同的,各大电讯、手机品牌、国际运动品牌纷纷都推出他的代言广告宣传。现在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他的各种宣传品,面具下藏着的一只眼睛里,眼神充满邪媚,妖艳地在暗处凝望远方的森林和阳光。
在墙边堆着几箱周婷代收后送过来的红酒中随意抽出来一瓶,正准备要开,传来一个敲门声。穿了加厚卫衣当睡衣的天晴开了客厅灯,就走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的是天雪,还拿着一包行礼,进门就哭了,“姐。”
“干嘛进门就哭呀,你有新房子不住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天晴想起志文刚才车上说的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今天去复查,医生说我不能怀孕了,我可能要离婚了。”说完她就哇地一声哭了,想到当时那么着急要结婚的就是为了要给他家早点生孩子,但现在不可能有孩子了,他的父母会多么失望,他们家不可能同意不要孩子的,除了离婚他们还有其它选择吗?“我怎么能让他背负断子绝孙的罪名?怎么能?所以,姐,我要离婚,如果他找来,你就说我要离婚。”天雪越说越伤心,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天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手机响了,“姐,天雪躲着我,连电话都不接。您跟她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她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回去过年,不需要给他们交代,我们的生活我们自己作主。”她被妹妹不能怀孕的事吓得有些懵了,没回过神来就又被妹夫的话震惊了,从前看妹夫是一个妈宝男的样子,妈说什么是什么,现在竟这般勇敢地站在天雪前面保护她。听到妹夫的话,她倒是可以冷静了下来思考应该怎样去解决这事。“我们在老店四楼,你上来找她。”
“姐,我不见他,我不想见他。我不想我们所有人都活在遗憾里,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了。”天雪已经在抽泣了,她可能从来没想过,假如她真的因此离婚了,活得最遗憾的是她姐。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志文就在楼下,很快就上来了。他一旁劝着天雪,而天雪还是止不住地哭。看着这悲情而勇敢的小两口,一个为了对方不承受家庭的压力选择放手,另一个为保护对方要独自对抗一切,仿佛这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只要是亲眼看到就会被这美丽的情感触动,怎会忍心看着它就这样被这残酷的现实碾碎。
一时间天晴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们,她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子宫创伤性畸形,直接影响受精卵着床,即使受精卵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着床,后面也会因为胎盘发育不良导致胎死腹中的。没错,天雪不可能怀孕了。她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不敢说出自己的判断给眼前这双伤痛欲绝的人听,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两人离婚了,那她将是那个罪魁祸首。天雪本来是有孩子的,就是因为她才受了伤,才成了现在这样。她得想办法解决,“别这样了,你们先回去,我找一下我以前的同学,还是有办法解决的。相信我,先给我一两天时间,我找找人。”
把小两口送走,她就开始在校友群中求助,以前与她同社团的一位师姐联系了她,这位师姐现在是省级一家私立医院的妇产科专科主任,天晴立马加了好友,把检查结果发给了师姐。很不幸,师姐回给她同样令人绝望的回复,但师姐给出一个建议,如果真的那么渴望想要孩子,可以到她在俄罗斯读研究生时的一个同学那里,做人工代孕。代孕在俄罗斯是合法的,技术也比较成熟,费用没有去美国代孕那么高,她的同学所在医院是正规医院,相对比较值得信任。第二天一早,师姐就帮天晴联系了在俄罗斯的那家妇产科医院。
天雪和志文同意了天晴的提议,到省里去师姐的医院做了检查,预约好了医院、办好了护照,一行三人趁春节假期去了俄罗斯一趟。这件事,他们谁也没告诉,而直到做受精卵植入的时候,天雪和志文才知道,代孕妈妈竟然是姐姐天晴。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天晴决定亲自代孕,这个决定在联系师姐预约检查的当晚,她就确定要那么做了。没有人听她说过当时有过什么样的思想斗争或考量,或许如周婷后来对这事儿的评论中说过的那样,仿佛只有这样做了,她才能完全卸掉一切自己给自己背上的愧疚的包袱。
那一晚,她开了一瓶来自意大利的酒,跪在沙发上,扒着靠背,从窗户向外望去,公交车站那个广告牌特别醒目。她举杯,透过玻璃杯拍下那张离她远远的渴望阳光与森林的脸,发了一个朋友圈,仅一人可见:感受新生,不远处的阳光与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