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收到衬衣开始,出于礼尚往来和为了打探内情,也想让一个女人放松警惕,王飞每天都让花店给天晴送红玫瑰,从第一天送一朵,第二天送两朵,第三天送三朵,每天都增加一朵,到今天已经送到九十九朵了,天晴也没有给他透露个所以然。就是每当收到花的时候,他总会准时收到她发来的信息,仅仅是“谢谢。”二字,没有表示拒绝收花,也没有表示任何善意。
刚下从美国到达的飞机,王飞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县委的办公室,看看现在的情况,布局好下一步的工作计划。离国两个月了,半个多月前手下负责与许天晴交接的人就已经说过,许总的工作进展得如火如荼,异常顺利,各家不同公司的施工队错峰工作,无缝衔接的效果出奇地显著。部分装修队已经进驻,全员两班倒,所有部门都有至少八成以上的人可以达到一天两班,只要在不影响附近村民的休息时间,几乎都是满打满的16小时工作时间每工作日,即使有天气因素的影响,工程进度几乎也是原来的两倍。眼看着以为工程进展得快对大家都好,但进展得太快,可以用于周旋周边土地流转和开发运营的时间就越短,看到发展的趋势,原本签定了意向合同的好几条村都提出中止合作。从公司派来的几个业务代表都无法挽回被告知中止的合同,而王飞却因美国那边的办事效率太慢,不得不多呆了半个月,错失了一些谈判的有利时间点。
这位许天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现在串联起来想,那衬衣,每每只回复的“谢谢”,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在酒店装醉,好象都是有备而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放松警惕性?那就算他对她放松了警惕,她又是如何有能耐整合了这么庞大且松散的各施工团队,而且还整合得这么顺畅?两个月前几个不同施工队的项目部经理还在闹别扭呢,清楚地看到她束手无策的样子,他才决定听从公司的安排去一趟美国。谁知道这一去,得不偿失。这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这么两个月,就把这里弄得都脱胎换骨了?一路上听了助理的工作汇报,除了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烦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洗了澡,换上了那件深蓝色的新衬衣,王飞亲自捧着那九十九朵红玫瑰去会会那位让手下的人一愁莫展的女人。女人是感性的动物,总会被情感牵着鼻子走路,这方面他是很有经验的,他对付过太多了。所以从共事第一天,也就是见过第二次面开始,他就展开玫瑰花的攻势,女人都爱这种受捧的虚荣,再冰冷的女人,花些心思每天各种捧,也要被暖化。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提前给天晴打了电话,她在宿舍里,请他直接去找她就可以。捧着一大捧花从县委正门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许天晴的宿舍,从门口保安到食堂阿姨全部都能看得见。早就传遍了房产开发部的王总与项目总监许总关系不一般,已经三个月的玫瑰攻势,现在许总屋里屋外都散发着玫瑰香,有时甚至许总走过都会留下玫瑰香味。
开门的正是天晴,她束着头发,还敷着面膜,穿着一身T恤热裤,不像是特意准备迎接客人的感觉,“王总,好久不见,都有点想你了,请进吧!”
“才有点?我可是很想你的呢。”他把花递给她,“许总,送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第九十九朵了,谢谢你,太破费了。”她接过花,放在桌子中央,整个桌子被玫瑰花占了大半。“随便坐。”她摘了面膜,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两个酒杯。“没有什么招呼你,只有酒,来杯酒吧。朋友从国外给我寄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喝,不好的话请多包涵。”她熟练地开酒,给他倒了半杯,这酒颜色比较淡,清澈透明。
王飞从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她最真实的状态吗?没有做作,不是假装的?“你很喜欢喝酒,难怪上次喝那么多也没醉。”他还是试探一下她。
“你说的是第一次见面,在你们酒店里那次吗?”她不好意思地笑,直接就承认了,“是的,那天我没有喝醉,都是装出来的。初次见面就让你见笑了,为那次的无礼先自罚一杯,别见怪。”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马上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她的脸上还有面膜上的营养液,在灯光下显得皮肤晶莹剔透,滋润水亮,特别有精神的样子,加上这身打扮,他好象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与他印象中的那个许天晴并不是同一个人。初次见面的妩媚,二次见面的霸气,后续见面的干练,而这次见面又那么随性,还承认了假醉的事,到底哪个才是她?他坐直去拿杯子,看到透明小桌子底下有一个塑料大箱子,装了很多小包装的干玫瑰花瓣,“这个是?”随手从里面拿了一包出来,的确是干玫瑰花瓣,用透明网袋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好几十包呢。
“噢,这个呀,你跟我来。”她手里还拿着酒杯,把他带到她卧室的阳台上,“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她的卧室里有三束花,看上去就是前几天送的那些,还很鲜靓的,就摆在床边上。而卧室外面的阳台上,倒吊着一小束一小束的玫瑰花,看到不同的干燥程度,她应该是把已经有些凋谢的花都吊起来晒干制成干花。
整个阳台吊满了玫瑰花,真的很香,王飞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此时许天晴给他的感觉好像只是一个邻家妹妹,原来对她的深恶痛疾都被这香气驱散掉了,此时是那么亲切自然,下飞机后直到进门前的烦躁似乎消失了一般。“都是你做的?”他看着靠在门边上喝酒的她。
“是呀,这个很简单的,随便手机上搜一下就找到了做法,只要把花蕊里的杂质清理一下,倒吊晒干就可以了。难得有人对我这么花心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总得珍惜呀,对吧?”她从他身边走过,双手攀在阳台护栏上,“每一束花我都数过,因为我晒花的时候每一小束都是五朵,花太多了不方便空气流动,花太少了又比较占地方。谢谢你的花,已经够多了,明天开始就不要送了。”她转过身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以至于他看得到她的瞳孔里全是他。”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道歉?这个就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他问她。
“没有真正对你有过任何了解,只是出于商业考量和他人的评价来对你进行判断,是我太片面了,所以错误地与你进行各种接触甚至较量,是我不对。这几个月的工作学习过程中,我发现我错了,从一开始我选择与你相处的方式就错了。工作以外,我们是可以交朋友的,工作上,也可以是双赢的。虽然中间存在竞争,但我们只是对手,不是敌人,所以希望这种竞争只是促进我们同时进步共同发展的动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你觉得呢?”
她的眼睛看上去很真诚,在她说出每一个字的过程中,眼神没有躲闪,很坚定,只看着他,她的眼里全是他。王飞阅人无数,自入世以来,第一次如此不确定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相信一个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她到底是出于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他竟无从判断。路上想到的要通过各种明的暗的方式去更知道她,了解她,透晰她,现在她就直接把自己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掏心掏肺的那种,反而他却不懂反应了。每次跟她交锋,都有一种被她压制一二的痛感,就连现在,也有种不能施展的失落痛感压在心里。
见他卡在那里只看着她,没有回答,“不相信我?”她看到他的脸上写满了问号,“没关系,之前这里所有人也是都不相信我,况且我也是做过了一些欺骗你的事,所以不指望说要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慢慢来,今天就先通过这杯酒,我们重新认识,希望以后从工作中更加真实地深入了解对方。”她把杯子举高,邀他碰杯,就像是回到初次见面的晚上。
“那是要怎样才能真实地深入了解?”他贴近她,就像第一次见面在酒店走廊时的样子,眼睛牢牢地锁定着她的双眼,“就这样看着能够了解吗?或是做点别的?例如~~”上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因为出于工作的考量,但这一次他的思绪里是夹杂有一种想要亲她的冲动,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向扬。
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突然用空酒杯挡着他,“以王总的外形条件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想我是可以接受的,总比以前那些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油腻大叔跟我说来得顺耳一些。”她转过脸,拿着酒瓶的左手给右手拿着的酒杯再倒上一杯酒,瓶子刚好空了。
“还有那些个?看来许总真的很有魅力呀!”他接受了她的邀请,痛快地喝下第一口酒,而她已经喝了快一瓶了。
她吞下了一口酒,苦笑道,“倘若真因为是我的个人魅力,我深表荣幸。但相对吧,女人总比男人要困难些,或许大家都以为所有女人都可以为某些利益用任何东西来交换吧,所以总想通过各种能利用的条件来设置各种障碍,让女人们屈服于各种各样的潜规则,而且还把这一切漂洗成理所当然。你不是第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接受现实,但我不屈服。可完美如王总,还是那句话,我们来日方长。”
打拼在商海的这二十年里,他见过太多了,早已习以为常,但从来没有在心中形成什么影响,可此时的这个苦笑,竟让他生出无名的心酸与同情。“好,我们拭目以待。”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下,以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