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栋虽然追了出去,却并没有再看见盛璞玉。但他想,她总是要回家的。
他特意绕路去买了口碑最好的那家烤鸭,回到了公馆里,仍是没见到人。
陆栋在房间里枯坐了半晌,脑子里一团乱麻。今日那些人给她敬酒,他就站在旁边,可她硬是一个字也不向他求助。
没错,他爹是让他去帮自己媳妇儿的,可他爹不知道,他那媳妇儿根本没把他当成丈夫。
陆栋作为陆家幺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匙,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路走来事事顺遂,一颗心宽大的很,从来不装什么愁苦。惟独在盛璞玉这个人身上栽了跟头,为她生气为她生愁。
可那个女人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陆栋呆呆坐了一会儿,目光不经意扫到梳妆台上那本巴黎茶花女遗事。他记得她是很喜欢这本书的。
他走过去把书拿了起来,随便翻了两页,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想要放回原地,却发现书里面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封信。
陆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抽出了那张信纸,仅仅是粗略扫了两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起来,捏着信纸的骨节隐隐发白,目光阴狠得像是要把什么活活撕碎了一般。
好个一身正派慕少帅,原是个这样不知羞耻的,竟然勾引有夫之妇勾到他陆栋的头上来!
盛璞玉身体不舒服,既不想回陆公馆跟陆栋相对无言,也不能动不动就再回盛家,唯一去处竟只剩下“云裳花容”那间店面。
霍旌去给她弄醒酒汤,就这阵的功夫,慕临亭已经登门来拜访。
盛璞玉靠在沙发里,身上盖了张薄毯。她醉得不轻,借着酒劲小睡了一会儿。
慕临亭令带来的副官江维守在门口,自己走进去坐在了她身旁。盛璞玉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道几不可闻的轻叹息,然后就有什么温热的物体落在了她眉间。
“玉儿,就这么不待见我么?”他紧赶慢赶回到她身边,她并无什么喜色也就罢了,竟对待他如同其他人态度无二。
慕少帅心里不由感到有些挫败,他以为,就算没有喜欢,她多少还是把他放在心里的,原是他高估了自己。
男人微凉的手掌握上女子纤细的手指,那一只手则屈指去碰她白皙莹润的脸庞。盛璞玉被他扰得不胜其烦,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霍旌从小厨房端了醒酒汤来,就见盛璞玉身前竟然坐了个男人,还是位他并不陌生的人物。那人身材颀长,风姿卓然,一身冷硬军装为其增添了几分凌厉气息,狭长凤目里情意绵绵,只要不瞎眼的都能看出来几分。
霍旌脸色古怪的叫了声少帅,心头却直骂娘。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按道理讲,怎么轮也不该轮到他这个山旮旯里的土皇帝才对啊!
想到这个土皇帝,他又有些平衡起来了,再大的官有什么用,不也还是个撬墙角的。
夜不归宿总归不太好看,盛璞玉感觉好些了以后,到底还是回了陆公馆。不想还没迈进房间门,就被一个砸到脚边的烟灰缸挡在了门口。
她略略扫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展开的那张信纸上,于是心里了然。
她走过去把信纸重新折起来,放回了那本巴黎茶花女遗事里。就因为这么一个无心却有意的举动,让陆栋眉眼愈发阴沉,气血上涌地抄起旁边一个花瓶,抬手就砸向盛璞玉所站的地方,怒声道:“你给我滚!既然连封信都这么珍重,你怎么不直接跟着他姓慕的!”
砸完了后,满地都是飞溅的瓷器碎片,盛璞玉就立在原地,也不动作。陆栋死死瞪着她,半晌轻声讥笑道:“反正东北军阀一样有权有势,不过换个合作伙伴而已,盛三小姐现在应当很有经验了啊。”
“这话倒提醒了我。”盛璞玉点点头,淡淡说道:“陆栋,能过就过,不能也好,离婚事宜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
“离婚?”陆栋两手紧攥成拳头,咬牙切齿道:“好放你和野男人双宿双飞吗?你休想。”
陆栋她面前大闹一场还不止,最后将事情捅到了岳父盛仲明那里去。盛仲宁闻讯震怒,要对三小姐动用藤条家法。
“你既然嫁进陆家,就应该一心一意和陆栋好好过!趁早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盛璞玉跪在堂前,腰板挺直地说道:“我有什么心思?我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还不够,难道连感情也没权力保留吗?”
她微微抬眸,难掩嘲讽道:“父亲您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既然选择了政治联姻,又想要恩爱美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这还是没有什么实质关系,就被如此大动干戈地讨伐。早知如此,就该坐实了那莫须有的罪名才是!
盛仲明知道这个三女儿自小便十分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是头一次被如此顶撞,顿时怒火中烧地挥起藤条便往她身上落。
盛璞玉一连受了几鞭子,咬牙狠心道:“若今日我有幸没被父亲打死,这条命就算还您了。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盛家女儿。”
见她竟说出这种断绝关系的狠话,盛仲明愈发气急:“好,正好,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干净,省得你离经叛道,丢我盛家的脸!”
急匆匆赶来的陆栋远远就看见盛璞玉折了腰,走近后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岳父您手下留情。”
他挡在盛璞玉身前护住她,急声说道:“岳父息怒,玉儿她身体本来便不好……这么打是会出人命的!”
盛璞玉推开他,冷声道:“不用你管,你让开!”
盛仲明怒声对女儿斥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盛璞玉偏过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又一月后,陆军长五十大寿,因是天命之年的寿辰,所以大操大办了一场。
寿宴之上,陆栋夫妻两个坐在一处,期间,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外人看起来恩爱非常。
席上有一对两鬓斑白的老夫妻,陆栋见了,便凑到盛璞玉耳边说道:“我们以后也要像这样,一起白头到老。”
盛璞玉闻言一怔,而后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说什么傻话,我一定会比你先老啊。”
陆栋眉眼忽地沉寂下来,片刻后,轻声说道:“那你等等我。”
盛璞玉笑意尽敛,声音虽温和却没有多少感情:“等不了。”
盛璞玉挨了几藤条,吐血后,大病了一场。陆栋衣不解带一直照顾她,由此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
只是她对他固然温柔许多,却更像是以礼相待,相处虽已融洽,却始终疏离。从前大多是无视,如今仍是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