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6章 锦帐娇(一)(1 / 1)世有沉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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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死在了所有人自以为是的爱里。】

阮襄宁十三岁入宫,彼时金灿灿的凤印在她手中也不过是一块个头比较大的金子。满朝同庆,她穿着凤冠霞帔入主中宫,衣裳是江南绣娘比着身量做的,尺寸不能再合体,却还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成婚当夜,她那威仪天下的夫君在榻边站了足足有一刻钟,才随手挑起了那顶深红色的流苏盖头。襄宁悄悄抬眸,看清背着光的男人面容后眨了眨眼睛,像是并不明白为什么成亲的日子他却不高兴。

男人虚虚垂下眼,狭长的眸里光影晦暗,浑身萦绕着一股哀伤悯然的气息,襄宁好奇又小心地盯着他看,仍是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男人转身要走,她才连忙伸手拉住他绣着暗金龙纹的宽大衣袖,男人脚步一顿,微微偏了下头,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侧颜冷漠而颓靡,她忍着心底丝丝缕缕泛起的那点怯意,往下拽了拽他的袖子,声若蚊呐:“舅舅,您不要我吗?”

许久许久,才听见一声认命般的低叹:“要。”那人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回过了身。

那夜,襄宁躺在男人的怀里,在一下接一下轻柔的拍背动作中沉沉入睡。那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成为夫妻意味着什么,而成为皇后又将经历些什么。

襄宁是惧怕寂寞的孩子,她喜欢被人陪伴,而昭帝会抱着她坐在膝上看书,握着她的手为她纠正写姿,甚至会让她坐在肩头去摘枝头的海棠。

这些在别人眼中都是皇帝恩宠,襄宁却只开心有了玩伴。

在襄宁心里,她认为舅舅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甚至觉得就这样下去永远不分开也很好。

但是舅舅却教导她不可过于依赖他人。

襄宁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是阿宁的舅舅吗?”

昭帝抱她在怀里,嗓音柔和,温润好听:“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旁,你总要有自保的能力。何况,阿宁,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呢?”

“你会吗?”襄宁仰起头,看着男人问道。

昭帝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我也希望我不会。”

但人伤人,几乎是本性。

襄宁似懂非懂,只是捂着脸躲进了男人温热的怀里。也许她并不是不明白,而只是不想明白。就像她出嫁前哭得满脸是泪,而向来宠爱她的父亲母亲却仍旧没有将她留下来。很多时候,至亲之人,也会令人伤怀。

她都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想起来。

但襄宁还是太年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行的是怎样一条路,所朝夕相处的是怎样一群人。她像一只误闯了狼群的羊羔,待人满面无忧笑颜,以至于恶狼的陷阱都晚落下来好些年。

襄宁长到十六岁时,这已经是她入宫的第三年。

二八少女身姿窈窕,容颜美丽,虽并不端庄贤淑,但仍深受宫人敬爱。她从寝宫行到御书房,过往宫人纷纷跪拜,一路畅通无阻。

推开御书房的门前,她隐约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襄宁犹疑片刻,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收回,静立在原地。

襄宁听到一个宫女的声音:“陛下,奴婢绝不是熹和宫耳目。”

有冷漠却熟悉的声音从厚重雕花木门后传来:“没规矩,谁允许你擅自开口说话的?舌头还想要的话,就给朕把嘴闭上。”

昭帝似乎只是需要向这样一个注定会死去的人宣泄:“朕已经如她所愿成为一个傀儡,把这赵氏王朝拱手送给她高太后,也将她塞给朕的人放在中宫之位上养得好好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然后襄宁便听到颤颤巍巍似是痛到极致的回话声:“陛下……奴婢真的没有跟熹和宫通风报信。”

襄宁终于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她的梳洗宫女云琅。初入宫时,太后外祖母赠给她的婢子。

御书房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男人声音冷戾,带着喜怒无常的气息:“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了你?那么需不需要朕向你赔礼?”

“陛下,我是真的冤枉……不不,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够了。”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一声惨叫,而后御书房内安静了下来,襄宁抖着指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映入视线的是在地上摊成一团的人,以及旁边沾了尘土的半截粉色肉块。

脸上溅了血滴的昭帝慢慢抬眸,只见背着天光的年轻皇后脸色惨白,像是亲眼见到了什么恶鬼一般。

他轻轻拭去了侧脸的鲜血,目光莫名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守门侍卫,而后笑着对她开口说道:“这个时辰,阿宁怎么不在睡午觉?”

襄宁长发披散在身后,眉目静谧得像是一副江南水墨画,只是那画里似乎在下雨。她从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移开视线,抬起雾蒙蒙的杏目,轻声哀哀问道:“舅舅,我是你的敌人,对不对?”

昭帝一愣,就是这样短短一瞬,小皇后果断地转过了身。

襄宁从前就隐约知道昭帝不得志,有时候襄宁会觉得他像是被困在这宫中的兽,怎么也找不到出口。那时候,她就会很想抱抱他。因为她也是很寂寞的人,她比旁人更明白昭帝的寂寞。

然而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比昭帝还要可怜一点。因为他只不过是傀儡,而襄宁却是牺牲品。被母族牺牲,被献祭于人,被敌对而不自知,被排斥而无所觉。

至少赵钦的根在皇城,而她却只是宫中一棵无根浮萍。

原来,真心是不能换真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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