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黝黑的树林,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沙,沙沙沙”声,黑暗中偶尔还传出一两声夜行小动物的叫声。
背后的海浪拍打沙滩和岩石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富有节奏的催眠曲。
但是突然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哗——”破坏了节奏。
嘉荣回头,借着天空的一点月光,看到靠近海岸的海面喷起了一个水柱,然后水花在空中散开,像一朵盛开的鸢尾花。
水花落下,一圈圈的涟漪向外荡开,在涟漪的中央,站起一条“人鱼”或者是一个“鱼人”。
嘉荣不知道用哪个量词更准确些。
月色朦胧中,她看到ta有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身形有些像海豚,黑暗中也能感觉ta身皮肤非常光滑,光滑到连水珠都没法在面多做片刻停留。
然后“人鱼”的样子发生了变化。
有那么一会儿,嘉荣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太虚弱了,所以产生了幻觉——人鱼居然变成了安都子墨!
怎么可能?
嘉荣揉了揉眼睛。
真是安都子墨!虽然不能看清面容,但那衣袍,那身形,太像了。
他弯下腰,动作像是在拖一个重物。
“子墨!是你吗?”嘉荣喊了一声。
声音飘出去,颤抖得像破碎的纸屑。
“嘉荣?”安都子墨惊讶看到岸有一个人影举着一个昏暗的火把跑了过来。
“你在拖什么?我来帮你。”嘉荣踩进水里。
“博野望。”安都子墨吐出三个字。
两人各拖着一条胳膊将石头一样的博野望拖了岸,然后摊倒在沙滩大口大口喘气。
不过稍作喘息,安都子墨就挣扎着坐起身,“你帮我照着他,我看看他的情况。”
在火球摇曳不定的光线下,只见一张脸又红又肿,面还布满疙瘩,像是一只红色的懒蛤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博野望。
“他被水母抓了,中了毒……”安都子墨伸出双手,不停变化手型,口中念念有词,博野望头胸方的气息轻轻波动,断断续续有一两点星光落下……
嘉荣知道安都子墨是在为博野望祛毒,可是他自己大概也是强弩之末,能释放的圣光微乎其微。
“你休息一下,我来试试。”嘉荣将手中的巫杖递给安都子墨。
她将手掌伸到博野望脸的,凝神默念咒语,释放圣光术为其祛毒。
手掌周围空气一阵波动,点点星光从嘉荣的掌心落下,落到博野望的脸,像是水滴掉进干渴的土地,马被吸收、消失不见,但那里的皮肤却瞬间变得平滑,随着红肿和疙瘩逐渐消退,终于能辨认出是博野望那粗狂有型的脸。
安都子墨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嘉荣的身形摇晃,然后倒了下去。
“嘉荣——”他一声惊呼。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我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帮他祛毒。”黑暗中女孩的声音响起。
“没事,他现在应该死不了,明天再帮他祛毒吧。”安都子墨放下心来,“谢谢你帮我救他。明天博野望醒了,我让他向你道谢,以后他肯定不会再跟你捣乱了。”
这时火球也“噗”一下熄灭。
他们陷身黑暗中。
子墨握着嘉荣的巫杖坐着,默默环顾着四周。身边一个朋友还在昏迷,另一个累得虚脱,他就不能再睡着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子墨呆住。是嘉荣在哭吗?那个彪悍能打、总是一身斗志的嘉荣会哭?
“嘉荣?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是啜泣声变得更隐约了些,应该是她在尽量忍着不发出声音。
安都子墨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那些华美的诗篇、优美的句子在这里都派不用场。
过了一会儿,安都子墨开口:“嘉荣,你是怎么脱险的?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吗?”
黑暗中的哭泣声变得大了些。
安都子墨手足无措,想着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呀,平时再凶悍要强,终究也是个爱哭鬼,跟妹妹差不多,流起眼泪来就跟湖泊决堤了一样。
“当时,船被拖下水后,我被一只章鱼给缠住了,我将巫杖变成刀砍断了几条臂膀,才脱开身,看到博野望被一只水母给缠住,可能是中了毒他连挣扎都没挣扎,水母用触腕抱着他就像抱着一睡着了乖宝宝一样……”他一边说着自己的遇险和脱险经历一边关注身旁的情况。
果然,哭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咽声。
然后安都子墨看到嘉荣坐了起来,双手抱膝。
“你,你刚才看到我的样子了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你将博野望救出来后,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海豚,顺便把博野望也驼了回来?”嘉荣抬起头,“我当时也被章鱼缠住了,脱开身后用了一个空间术法离开海盗的包围圈,然后遇到两只海豚,它们将我驼到这里。”
安都子墨松了口气,也许嘉荣自己是被海豚救得,所以先入为主就以为自己变形成海豚了。
“流川祭司确实没说错,你是有气运的,连海豚都帮你。”他感叹,“你真厉害!”
“厉害?脱开身后,我没有去找你们,没有去找蕊儿,而是想着自己怎样尽快脱离海盗的包围圈。”
停顿了片刻,嘉荣的声音又幽幽响起,“你在那种情况下,还把中毒的博野望给驼回来了,我觉得我自己好自私。”
“你当时肯定看过周围,没看到其他人才想着尽快脱身,这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我没有看到博野望,我也会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安都子墨这时才明白刚才嘉荣为什么哭。
“蕊儿和北山傅、黎执事在一个船,北山的术法比我强,更不用说黎执事了。他们脱身的机会应该给我们更大。也许明天,我们就能遇到他们了。”
嘉荣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
毕竟苍天有眼,会庇佑好人对不?也许他们也已经脱险,也许就在这块陆地,只是岸的地方岸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