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渊上卿的煽动下,相信天罚的一众百姓,开始自行组成队伍,在村外的各个地方搜寻。
短短的时间里,一连两人以同样的手法被杀害。这种事情被百姓口口相传,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
提到公孙衍这三个字就变色的,已经不仅仅是出事的村落了。
方圆二十里?三十里?五十里?也许再过两日,方圆百里都会传起这些事情来。
也许是没有人想到公孙衍趁夜进了村子,还算大的村中竟然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者没有外出。
午后,趁着大多数人都没归来,公孙衍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出了村子。
可这苍茫天地间,又该前往何处?
望着一望无际的荒野,公孙衍的眼中少了之前的坚毅,余下的,反倒是多了几分迷茫。
躲躲闪闪的来到马车停放的地方,本想着先喝口水,啃块薄饼。
可走到停放马车的具体位置,公孙衍绝望的发现,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余一片黑灰。
扶着身旁树干,公孙衍大口的喘息,时不时的会闭口吞咽一下唾沫。
全身的肌肉受情绪的影响,控制不住的隆起,以至于此时的公孙衍,看上去全身颤抖,已然是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天际,自东南而来的乌云遮蔽了阳光。
很快,淅沥的小雨撒下。
仰起头,公孙衍张大嘴,笑着,笑的疯癫。
没有了马车,便意味着其连一个狗窝一样的缩身之处都没了,当然也没有食物和水。
雨水淋湿了全身衣物,那种紧贴肌肤的冰凉,让其勉强有了些许的冷静。
转身,公孙衍认了认前往村落的路,一步步走去。
马车碾压出的车辙,被雨水冲刷成了小水坑。路过的公孙衍就如同大灾年间逃难的灾民,不管不顾的趴在地上喝了起来。
……
虽说不曾查明凶手究竟是如何行凶的,可公孙衍已然可以肯定,此事跟那位石渊上卿脱不了干系。
先不说以石渊上卿的学识跟见闻是否会相信‘天罚’的存在,单单其每次都能在第一时间带人来到凶杀现场,这一点就很值得起疑。
如果说换一个人,九成的几率会选择离开。因为其目前的处境,真的就只有一人而已。
前进无路,后退……
这世间诸多事,若能放得下,总能找到一扇后退的门。可却不见得所有人都愿意放下。
很显然,公孙衍就属于放不下的那种。而且还是放不下的人群中,最执拗、最固执,宁愿死,也不想退缩的那种人。
通往村落的路,对其而言已经是通往火坑,可公孙衍义无反顾的走着。
之所以做出如此抉择,是因为昨日夜里,公孙衍听到的那上门饮酒之人的对话。
那座大门开在死胡同里的院落。
仅凭公孙衍一人,即便有了证据,也很难有所实质性的举动。所以其心中清楚,自己不能因为种种遭遇而冲动。
此去,如果能够找到昨夜那人,如果问出了事情缘由,那对公孙衍而言,自己便掌握了一个主动权。如此一来,即便太子申归来问起,也又一条线索可以供其追查下去。
这决定,是在雨淋中思索了一个时辰才定下的,并非是公孙衍的性情用事。
因为其思来想去,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也只挖出一条线索罢了。
仔细想来,其甚至有些感谢惠施。
尽管惠施的做法很让人讨厌,可若不是自己急着有所收获,若是老老实实的去其它城邑继续走访民意,若非自己的着急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事情发生。
无论是在魏还是在秦,自己要有面对事情的能力才行。
就目前的局面来看,魏国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可以变法改制的时机。
小小的锺邑,一个朝堂上几乎只会附和的石渊上卿,就将本以为大好的局面彻底搅乱。
某一刻,公孙衍的意志也曾有过动摇。或许就如同惠施所言,自己也好,太子申也罢,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
可既然答应了太子申,哪怕如今的局面已经威胁到了生命,公孙衍也还是毫不犹豫的前行。除非太子申归来,说一句变法之事暂且搁置的话。
行至半路,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加上乌云密布,大地上是那种连苍白月光都没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雨虽停,风却起。
公孙衍的身体本就没有什么温度,被风一阵阵的吹过,更是摇摇摆摆。
原本两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虽然‘天罚’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可入了夜,再加上风雨天气,每一家的百姓都已经入睡,整个村落出了偶尔的犬吠,看上去已是一片死寂。
公孙衍小心翼翼的躬身,贴着土墙根缓慢前行。
进入胡同口,公孙衍继续摸着墙走。一直到院门前,其竟然惊讶的发现,此地院门敞开着,且周围空无一人看守。
确认了院中没有恶犬,公孙衍一咬牙,大着胆子溜了进去。
唯一的屋中,隐隐的有火光摇曳,这使得公孙衍不得不更加小心。
可是当其真的摸到了屋子门口,稍稍往里面窥探时,一眼看进去,只觉得整个脑袋要涨的炸裂,头皮一阵发麻。
火光下,一罐罐错落放置的果子、煮熟的各种家畜、甚至还有酒水,一一被公孙衍看在眼中。
此处根本不是村中百姓的居所,而是受人供奉的庙宇。
看清眼前的一切,公孙衍一手扶着门框,无力的垂下头去。
都不知道是哭还是该笑。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变戏法似的没了。而公孙衍的心中,却始终想不明白,昨夜从壮子家中出来,又到庙门处跟人交谈的那个人,究竟跟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倘若真是酒中下毒,死者尸身上应该有较为明显的痕迹,而亲眼目睹了尸身的村民却说,这壮子跟大福一样,吊在那,安详的如同熟睡。
可如果不是酒中下毒,昨夜之人又为何要遮遮掩掩,最终选择此地进行交谈?
心中仅存的希望,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年久失修的破庙中,最近因为‘天罚’的事情,被人放了很多贡品,待在此地,暂且不愁吃喝的问题。
……
与此同时,河东故都安邑。
富家公子打扮的太子申,被一员据说是猗顿后人的河东富商,请进了富丽堂皇的府邸中。
几案上是不亚于王宫里盛宴的酒菜,身旁两侧,还各有一只加有木炭的铜炉取暖。
酒过三巡后,在这让人舒适的氛围下,商人猗侑遣散了舞女,对着太子申恭敬的行了礼:“申公子,吾愿出金一千八百镒,外带三千石粮食来换取您手中至宝。不知申公子意下如何?”
太子申原本开出的价码是金两千镒,眼下在心中稍稍琢磨之后,伸手道:“就依猗公之意,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