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马车的阴影射在凹凸不平的泥土道路上。
待心惊胆战的石渊上卿回到锺邑,回到自己府邸所在时,看到的是朱威及公孙衍,以及二三十人的衙役。
此时的公孙衍已然是一身甲胄,腰佩长剑。
“石渊上卿,别来无恙呀。”两个人擦肩而过的一刻,公孙衍带着笑,微微拱手。
“汝莫要得意,七日之后,何人哭何人笑,尚未可知。”冷哼一声,石渊上卿都不做回礼,便甩着衣袖大步离开。
不远处,司徒朱威正四下吩咐着:“钟诩带人把守西南两个方向,剩余的人留下四个跟着吾,其余把守东北两个方向。若未得到吾允许,不得放任何人离开。都听明白了吗?”
“司徒放心,属下保证谁也逃不出去。”忠诩领命,随即带人离开。
等到安排的衙役都散开,朱威这才来到公孙衍身边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让司徒费心了。”说罢,公孙衍先一步走入石渊上卿的府邸中。
留下两个衙役在外守门,朱威带着另外二人一同跟着进入。
“奉太子今调查锺邑‘天罚民怨’一事,限锺邑令石渊府上下所有人等一刻钟内在此院中集结。一刻钟后,何人不在,押入大牢严刑审问。”公孙衍昂首环视,手中太子申的令物高举。
……
天空中,风云变幻。
一朵乌云遮蔽了阳光,短暂的阴冷让溪水边垂钓的陈轸忍不住发颤。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入耳中,陈轸看也不看一眼,扭头便是恼怒的一句:“滚出去。尔等皆聋了不成,无召见,谁让尔等来此的。”
来人驻足,露出一脸的苦涩:“主公,是太子来了!”
“不见。莫说是太子来了,今日便是大王亲临,便也说吾一病不起。”
“看样子,上大夫满腔的怒火还未平息呀。”太子申一手举着个木盒,迈着轻缓的脚步而来。
“太子莫不是赶尽杀绝来的?”陈轸斜眼看过去,起身随意的行了礼:“陈轸今日虽有失气度,所作所为却也并无过错。”
“所以说,上大夫为何会以为,魏申此来是赶尽杀绝呢?”
陈轸怒了,可太子申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又走前两步,太子申不顾陈轸是否礼节得体,随意的蹲坐在陈轸的附近:“吾今日夸赞上大夫口齿伶俐,此言并非嘲讽,乃是真的敬佩。依魏申之见,便是相国之位,也难能配的上上大夫的才能。”
尽管太子申看上去人畜无害,言谈举止也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可在此时的陈轸眼中,即便是一个和蔼的微笑,也是阴冷的。
也许是看出了这一点,太子申根本没等陈轸开口,顾自将木盒打开:“形势逼人,魏申无奈让上大夫心有怨气。此来无它,不过是给上大夫赔不是罢了。”
流云远去,重新回归大地的阳光将太子申手中的木盒照亮,其内一颗圆润光滑,但仅有眼睛黑眼球大小的水晶珠,折射着晶莹的光斑。
认真注视着陈轸的表情变化,太子申直言道:“上大夫心有功名利禄,魏申心有大魏的安危和兴盛。上大夫是聪明人,当知,为人臣自当为君王谋,龙将军今日跟吾有提及,您在朝堂上曾言,相国乃要职,自当担得起这重责。吾想知道,上大夫可担得起这责?”
陈轸盯着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心中虽狂喜,却没有着急伸手,而是等太子申把话说完回道:“吾若担得起呢?”
“那就让大王、让全魏国的百姓,乃至九州华夏的所有百姓都看到。”
太子申就像是早就预料到陈轸会如何回答一般,铿锵有力的道:“每位君王的心中都是天下,无论是安天下和谋天下,都需要上大夫这等大才之人。然,功成名就四字,上大夫当懂。”
“想要获得名利,便须有足够的功劳,否则便如今日之惠施,惹的上大夫不满,导致朝堂上的斗智斗勇。”
微风凌乱了鬓发,吹动衣角。在这微冷的清风中,陈轸错开目光,却忽的笑了:“大王有心称王,陈轸便差人做了王服,学了那封王典礼。
大王外出狩猎,陈轸奉上骏马、奉上强弓。
相位空缺之际,是陈轸辅佐大王打理朝中诸多事宜。吾尽心尽责,最终却依然是个上大夫而已。太子还要吾如何尽心?”
此时此刻,陈轸提及以往的种种,情绪已然变得激动。双眼竟是红了。
太子申却始终如一,平平静静的道:“王欲伐秦,灭其国。上大夫可有良策?”
“征伐乃将士们的事,陈轸一文官。纵观列国,相国者,又有几人是战场上的将军出身?”
“兵者,国之大事也。上大夫可知,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太子申放开声音,抬手指着远方:“当年伐赵,若有人能出使齐国凭一己之力让齐国坐视,上大夫以为结局会是如何?”
三言两语间,前一刻还在无比激动的陈轸,此时却呆愣当场。
“兵者,国之大事也!国之大事也……!”其一句句的念叨着,双目中尽是迷茫之色。
论学识及口舌之利,陈轸倒是不输张仪、苏秦二人,其为后世留下的有诸多耳闻能详的成语。之所以不足,也许就是名利之心了吧。
安静的看了会远方,太子申回首,注意到陈轸还在沉思着,则将手中木盒放在陈轸的身边,淡淡道:“魏申先前便已经说了,此是向上大夫赔不是而来,并非为了争执。然,吾忠心希望上大夫可以留在魏国,为国而谋。新法若成,朝中官职将有大的改动,届时相国之位怕也入不得上大夫之眼。”
“不久的将来,魏国朝堂之上将会人才济济,留在魏国,是上大夫不错的选择。”起身,临走之前,太子申诚然道:“魏申的眼中只有魏国,但凡能为魏国出谋划策者,往后必不辜负。可若对魏国不利者,虽山高路远,必诛之。”
扬起前摆,太子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那一声声一句句传入了陈轸的心底,让其眉头紧锁。
就在太子申即将远去的一刻,陈轸突然起身,在原地躬身拱手,朗声道:“锺邑装神弄鬼者,锺邑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