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日太子申来过之后,猗侑大多数的时间里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整理着最近统计的商贾信息。
眼瞅着厚厚一叠的布帛就要用尽,家老只得再抱着一叠布帛放在了几案上。
“主公,后面的若不然就用竹简来刻录好了。”将布帛放下的同时,家老心疼的提醒一句。
虽说猗府家大业大,可勤俭节约一直都是猗府奉行的美德。
这样使用布帛,特别是有些信息整理出来之后,只会用到这么一次,并不会像书一样长久流传下去,着实显得有些浪费了。
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家老,匆匆回了一句:“这些都是太子着急要看的,用竹简刻录太慢了。”
“小老不太明白,这会长一职,该是诸事繁多,您一向不喜欢为官,此番为何要答应这件事呢?”
“这也是没办法!若不答应,所有商税就得多交,往后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吃什么?”
顿了顿,猗侑轻叹一声道:“变法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腥风血雨。可最后还是被平息了。太子成立商会,就是为了打压各地商贾,能坐上这会长的位置,已然是福分。”
说罢,又低下头忙碌了起来。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仆人的声音:“主公,太子来了。”
猗侑闻言便起身准备迎接,书房的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太子申嬉笑着抬腿跨过房门,“听闻猗会长整日在书房忙碌,魏申冒昧,没有打扰到会长吧?”
猗侑赶忙快步上前相迎,“太子能来,乃是猗侑的福分,又何来打扰一说呢!快请。”
太子申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
家老在猗侑的示意下,将房门带上,离开。
等到猗侑笑脸回首时,太子申已经在打量几案上的一堆东西了。
依照礼节,二人在几案的两侧又是一番拱手客套,接着就是先后入座。
“说说看,对商会的成立,各大商贾都是什么态度。”
此番来河东,所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太子申便直入主题的说了起来。
猗侑顺手将细分出来的那一部分布帛放在太子申的面前,“这上面罗列了河东各处商贾的一些情况,其所售的货物、售价,都有记载。不过有三成的商贾并不想加入商会。”
“三成?”太子申当即将手中的布帛放在了一旁。
三成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略略想过,太子申淡淡问道:“这三成中,有多少是符合参军法令的?”
商会给魏国商人制定的新法令,并非是让每个商贾都有参军的经历才会允许以正常的赋税去经商。
就拿这猗侑来说。其本人因为年龄已经不小,而新的法令出来,自然是无法再去参军了,去了对军中而言也只是负担。
这种情况下,只要猗府中的子嗣有人服军役,那猗侑就可以以正常的赋税去经商。反之则将赋税提升一半。
这条法令看上去是强硬执行的,可相比当今列国的重农抑商,这已经算是宽宏大量的了。
猗侑最近几日尽职尽责,对商贾的情况摸的比较清,所以太子申一问,其便肯定的回了一句:“这当中符合正常赋税的不多,或者说没有……”
“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说清楚点。”
“有一户是祖上曾在军中立下些功劳。不过都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祖上的不算。”太子申非常干脆的说道:“若是都指望祖上的功劳去活着,大魏的将来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太子这般说了!那就是没有人符合正常赋税下经商的要求。”猗侑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说动这些人入商会的事暂且放一放吧。那些同意加入商会的呢,有没有提过什么意见?”太子申一边想着,问出一句。
“对货物价格统一这事,诸多商贾都有不满。因为即便是加入商会的商贾,一样有不少要多交一半的税,如此一来,所得利润实在是差了些。”
不知道是否猗侑也是经商出身,心有同情,其特意将商会中一部分人的利润拿来做了对比。
好大一张布帛上,猗侑清清楚楚的罗列着同样贩卖布匹,正常交税和多交一半税的商贾之间所赚取利润的差距。
伸手呈上布帛之时,猗侑内心其实是颤抖的。因为心中没底,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太子申也将布帛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再怎么说商会也是刚刚成立,猗侑又是自己钦点的会长。
其提出的一些问题,如果真的是商法过于严苛,也可以想想办法,让猗侑在这初期能够过的安稳一些。
在猗侑的注视下,仔细阅看布帛的太子申,不知因何而露出了一个笑脸来。
这笑到了猗侑的心里,却如同定心丸一样。
太子申从一脸严肃,到现在突然忍不住发笑,应该是注意到了什么问题。再不济,也是没有因为这布帛上的内容影响了心情。
‘最终会是如何,尔等还要自求多福’这样在心中想着,猗侑抿着唇,低头缓缓的舒缓出一口气来。
“这些商贾是否有些贪得无厌了?”太子申的声音突然响起。
心不在焉的猗侑猛地抬头,绽开一张笑脸,却是满脑子慌乱:“太子是说……说的……”
“吾说,尔等是否有些贪得无厌了?”太子申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从一开始的平淡,变得阴冷了些。
“猗侑不懂!”
收起冷笑,太子申不客气的将布帛甩了过去,“一些饲养家畜的小商户叫苦也就罢了,这最后罗列出的几个大商贾是什么意思?多交一半的赋税,每月的利润还是有上百金,这要是再不知足,岂不是贪得无厌了。”
“可是……这些商贾府上仆从众多,吃喝用度,开销也大呀!”
“别以为本太子没经过商,就看不懂这账。猗会长在上面写的很清楚不是,除去府上日常开销,余金百一十七镒。”
原本还打算替猗侑处境着想的太子申,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商贾似乎也有私心。
猗侑已经被太子申表现的凌厉气度,吓得不敢开口。
太子申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冷冷道:“法令既定,自然不得轻易更改。猗会长也是商贾出身,当年秦国变法,多少商贾因此受刑,会长心中应该有数。商贾府上没有服军役者,多的一半赋税必须交。”
“可有些小的商户,内心是支持法令中服军役这一条的,只是眼下没有服军役者!若强行收税,恐会引起不满啊!”猗侑弓着身子,额头已然是密布汗珠。
“有关赋税的法令不可能朝令夕改。况且,那户人家还没有几个儿子了?三年五载之后,应该所有商户都不再需要多交赋税才对。”
“之所以制定如此法令,就是为了让百姓踊跃服从军役。”
“对一些态度好的商户,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助,但所售货物的价格必须按照法令统一。每月所售货物多少,赚取的利润多少,都必须如实上报,若有不从者,一律充当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