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初。

秦军营地和雕阴城的火光都是寥寥可数，整个天地间除了呼啸风声，便只有大地上的虫鸣声。

魏军守城，战事消停之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正常。

而此时的秦军营地外。

三万秦军除了少量留下守城的兵卫外，其余都在兵将的带领下，刻意躲避火把照亮的地方，穿梭在黑暗中集结。

骑在战马上的司马错，借着月光看过兵士整齐排列的一个个方阵，对着军阵前的一个个兵将道：“众将听令，时辰已到，尔等依计进攻。”

三万秦军齐头并进，黑色的甲胄整齐迈动，在这光线暗淡的深夜里，散发着令常人一眼便胆寒的气势。

没有战鼓声，所有秦军的将领按照计划有序的前行。

兵至城下一里，五个兵将同时领命，各自带领麾下一千兵士，沿着漫长的城池防线铺展开进攻的阵型。

两千兵士直面城门左侧，两千直奔右侧，最后的一千带着撞木穿梭在黑暗中，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城门。

……

因为听从太子申的命令，这几日雕阴城的守军刻意露出疏忽。

同时又为了保证不被秦军真的有机可乘，张猛只得在夜间坚守在城墙上，以求在突发情况下，可以第一时间下达相应的军令。

微风拂过，透体的阴凉让张猛打了个冷颤，再定睛往城外看时，却忍不住揉了揉双眼，一再确认。

苍白月光下，快速靠近城墙的秦军就像是爬满荒野的黑色蚂蚁，密密麻麻，给人的感觉却又是无声无息。

“是秦军！”轻飘飘的声音从张猛口中传出。

落入身边兵卫的耳中，兵卫也定睛往城外看了一眼。

快速奔走的秦军，此刻已经清楚的展现在守城兵士的眼中。

一时间，安静无比的雕阴城宛若一只被惊醒的巨兽。

战鼓擂起，早就被张猛叮嘱过的兵士快速集结。

有张猛这等做事严谨的将领，雕阴城中的守军无论是军纪还是临危的反应速度，都要比当初在阴晋时强的多。

兵士在兵将的带领下有序奔上城墙，协助守城的青壮，也在这几日的简单训练下变的临危不乱，在兵士之后，有序的登上城墙，快速进入划分的区域。

新燃烧的火盆很快沿着城墙形成一线，所有兵士箭矢沾了油的布帛等物点燃，在张猛的指挥下展开第一轮齐射。

四千支火箭串腾而起，往秦军的头顶而去。点点火光连成一片，驱散黑暗，照亮城外奔近的五千秦军。

与此同时，秦军营地久久没有想起的战鼓声，终于响起了。

已经抵达城下的五千秦军，也发出阵阵的喊杀声。

雕阴城的攻防，由此真正的开始。

秦军西北方的荒野中，一名匍匐观察了许久的魏军细作转身，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

“还真如司马将军每日里汇报给大良造的一样，这雕阴城中的守军，防守反应倒是挺快。”军阵前，车英略感震惊的道：“吾到想见识一下这城中守将了。”

“今日还是慢的了！”司马错将目光从远处城池处转回，认真的看着车英：“从第一次攻城之后，最近接连数日的攻击中，守城魏军的反应都很快，从未有过任何疏忽。今日应该是箭矢不足，所以没有确定是否真正攻城的情况下，魏军没有急着放箭而已。然吾可以肯定，城中魏军肯定时刻准备着的。”

此时此刻，车英已经完全相信公孙鞅的那句，‘司马错绝不会复刻多份竹简敷衍了事’。

同时，也不禁称赞起城中守将，道：“如此长时间的受到袭扰，是个人都会感到压抑和不安，而此处守将却依旧能让兵士令行禁止，可见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司马错只是严谨的观察着战况，没有回应。

车英见状，也将目光远看向城下的战场。

冲在最前的秦军已经撑起攻城云梯。

在城墙上火把的照耀下，车英隐约看到有魏军搬起坠石砸下的一幕。

越来越多的秦军爬上云梯，守城的青壮便协助投掷坠石和滚木，偶尔有能够攀爬至城垛处的秦军，也会被严阵以待的守城兵士用长矛刺穿。

血与火之中，鲜活的生命渐渐逝去。

但最终引起司马错和车英共同注意到，并非是从云梯上坠下的兵士死相有多么残忍。

而是守城魏军一波又一波的弓箭射击。

“不太对呀！”车英先一步转头，狐疑的看着司马错道：“不是说守军的箭矢不足了嘛！这一会下来，三波齐射，看上去也没有要停止放箭的意思。”

“是有点不对劲！”司马错没来由的感觉心头一沉。

从云梯搭在城墙上的一刻开始，守军射出的箭矢明显稀疏很多。但这仅仅是因为，部分守军需要对付攀爬到云梯顶部的秦军罢了。

眼前，箭雨虽然稀疏，可却是一波接着一波，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迹象。

看有一时，司马错头也不回的蹙眉道：“来人，传弛黍。”

……

秦军方阵东北方向十里外。

身披玄甲的太子申亲自率领大军潜行在荒野中。

即将穿越田野时，太子申突然伸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行。

很快，大小的兵将全都汇聚在太子申的身边听令。

环视诸将，太子申的目光停留在一位身材偏瘦，但看上去格外精神的兵将身上：“尔率领先前挑选的五百人，从此处绕道往秦军营地后方。切记，一定要探出秦军营地的虚实。之后依计行事。”

“上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那兵将拱手，转身隐入黑暗中。

在这之后，太子申目光扫过每一位兵将，格外严肃的说道：“此战为突袭，进攻雕阴城的秦军并不知晓吾等已经来到了十里之外。”

“吾六万大军已经从南北对秦军形成包夹。只要诸位率军杀出，南面的三万大军就会立刻堵住秦军的退路。”

“既是突袭包夹，吾军便至少有七成胜算。多余的话本将不想再多言，诸位告诉麾下的将士们，军功就在前方，能收割多少，全凭自己本事。”

……

收到命令的弛黍，以最快速度奔出军阵，来到司马错的身旁：“参见将军。”

“尔先前不是说，守军箭矢储备不足吗？看看这都多久了？魏军的防守之势，可没有丝毫的衰减。”司马错面显忧虑。

弛黍慌忙转身，盯着看了一会。心中虽有疑惑，却是肯定的道：“属下的确看到魏军出城捡拾箭矢，也出兵袭扰了魏军！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