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陆平推开主卧的门.
呼吸机,果然不运作了.
“爸爸!“陆平一声惊呼,赶忙拉下父亲的面罩,面罩下,那张消瘦不堪的脸此刻青紫得可怕,几乎和死人无异.
陆平吓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跟在陆平后面的天海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在陆军的脖子上试了试:“还有心跳,家里有简易呼吸机吗?“
陆平终于回过神来:“有!“
打开床前的抽屉,陆平拿出一个简易呼吸机.
天海拉过面罩,套在陆军脸上,然后,双手轻轻一捏,空气就顺着面罩进入陆军的胸腔里.
天海捏得很有规律,大概三秒钟一次,平均每分钟二十次,是正常人的呼吸频率.
大概半分钟的样子,陆军的面色稍稍变红了一些,天海大大地松了一口起.
一下一下的,天海继续捏着皮球,陆平盯着那双手,眼中满是疑惑.
他,为什么会懂这些.
只有至亲之人生命垂危过,才会懂这些.
“这是谁呀?“周峰不知何时进来了.
“他是陆平的爸爸.“天海转头看了周峰一眼,问:“面包车在楼下吗?“
原本,天海准备面包车是为了方便陆平搬家,不过,现在看来得当救护车用了.
“陆平,现在,我们把你爸爸送到医院去,好吗?“天海看着陆平问.
简易呼吸机只能用来救急,不是长久之计,况且,陆军也不知缺氧了多久,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陆平点点头.
“来,你来捏皮球,我和周峰把叔叔抬上车.“天海把身子向后撤了几步,给陆平留出空间.
陆平把手放在球囊上,无名指不下心碰到了天海的掌心.
他的掌心,全是汗.
三个人,天海和周峰抬气垫床,陆平捏呼吸机,艰难地拐过一个个楼梯拐角,废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人抬到了楼下.
“郑队,你看!“司机指着他们说.
拆迁队长看过去,竟真是个植物人,还戴着呼吸机.
在一帮拆迁大队的注视下,陆平把父亲送上了车,自己也上了车.
一辆银色的有些破旧的五菱宏光就那么载着四个人走了.
“郑队,怎么办?“司机又问.
队长看看这栋外墙已斑驳陆离的小楼,下了命令:“拆!“
这个世界,可怜的人很多,可是,他不是救世主,他也只是干活拿钱的人,明天,后天,以后的许多天,他还有好多楼要拆,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要上幼儿园,等着钱交学费,他的父亲躺在病床上,等着交医药费.
这栋楼拆了,他才能拿到工钱,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周峰开的车,陆平和天海一左一右坐在后车厢里.
球囊还挺大的,陆平一双手还攥不过来,每一次按下球囊时,她都会微微皱点眉头.
盯着看了好几分钟,天海终于忍不住了:“还是我来捏吧.“
陆平抬头,看着他,片刻后,把球囊递了过去.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呼呼的进气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坐在驾驶座上的周峰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天海,陆平,没想到你们的功夫这么好啊!“
周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本意是为了打破尴尬,可是,没有人接他的话,车厢里的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陆平偏头,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
人生,真像一场戏,就是因为这个江天海,她才会打游戏逃课,她才害得父亲如此操心,染上了抽烟的恶习,可是,上天却如此捉弄人,他又偏偏在父亲最危机的时候救了父亲一命.
她不是在责怪天海,她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即使是这样,都很难做到了.
天海机械地捏着皮球,手腕已微微发酸.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子晃了一下,还是他眼睛花了,他好像看见陆军睁了下眼睛.
天海低下头头,仔细地盯着陆军看.
这一次,天海看清楚了,陆军真地睁眼了,他的嘴微微张了张,看那口型,应该是喊"平平".
“陆平,陆平,快来看看!“天海激动地声音有些抖.
“嗯?“陆平还不明白天海为何这么激动,转过头瞧瞧,人就愣住了.
“爸爸!“陆平激动地握紧了陆军的手.
“爸爸,你终于醒了,平儿知道,平儿就知道,你会醒的.“
陆军又努力张了张嘴,这一次,他发出了声音:“平平,好好的.“
“嗯!“陆平拼命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啪直往下掉:“平平会好好的,爸爸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平平还等着爸爸送女儿去上大学呢.“
陆军放心地眨了一眼,然后眼珠转了半圈,看向了天海.
他想再开口说什么,可是,他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就这么全神贯注地,陆军专注地看着天海,很久,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能说出口,可是天海懂,他是在说:“照顾好她!“
回光返照,是回光返照.
长时间靠着呼吸机吸氧,因为氧浓度一直偏高,陆军的大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短暂的缺氧,脑脊液的PH值下降,反而刺激了陆军的神经,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爸爸,不要,你再睁开眼看看平平.“陆平死命地摇着陆军.
“爸爸,不要啊...“
...
天海伸手,在颈动脉处试了试,那里,已没有任何跳动了.
“陆平,你爸爸他,他已经...“后面的话,天海真的说不下去了.
“不,不会的.“陆平抱着陆军,死命地摇头:“爸爸他不会离开我的,快,去医院,医生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面对我们无法接受的噩耗,我们会保护性地拒绝接受,那种心情,天海明白.
尽管知道几乎确定是没救了了,天海还是对周峰说:“周峰,再开快点.“
周峰也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听到天海的话,他猛地一踩油门,破烂不堪的五菱宏光竟也开出了快七十码的速度.
...
急救室内,值班大夫只看了陆军一眼就说:“已经没救了,拉回去吧.“
陆平扑通跪了下来,死死抱住医生的大腿:“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爸.“
对付这种不死心的家属,医生挺有经验,对旁边一个实习大夫说:“给他做个心电图.“
两分钟后,心电图拉了出来,是一条长直线.
医生指着心电图,对陆平说:“看到了没,一条直线,一点心电活动都没有了,在医学上这称为彻底的死亡,没有人能救回来的.“
把心电图塞进陆平手里,医生赶忙去处理其他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