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鹤稍等了会儿，走出宿舍，在楼道口的窗户上看了看，确定小慧去了图书馆，这才返回宿舍，反锁了房门。

“呿，装得跟真的一样，思璇，你说，她是不是装着没听见？惹不起咱，躲了？”

刘思璇笑了一下：“谁知道呢？”她嘴上说着话，手里收拾着书包，“我也得去做作业了。”

“急什么？再陪我玩会儿呗。”李晓鹤祈求道，同时，走到小慧床前，拿起包裹，毫不客气地打开，“咦，这么好的衣服！”

这是一身套装，大翻领的列宁装和西裤，衣料入手又软又弹，下垂感十足。

宿舍里条件最好的就是李晓鹤，但这么好的衣服，她也只有一身，平时也不舍得穿。

“毛哔叽的，她不是孤儿吗？怎么买得起这么好的衣服，这一身，最少六七十块，说不定还更贵，这样子和做工都很别致，好像是定做的。”李晓鹤翻来覆去地看，还在身前比划，问刘思璇好不好看。

刘思璇和丈夫都是农村长大的，如今两人又一起读大学，平时靠一个月十二块的助学金生活，并且，她一个月还尽量省下两三块支援丈夫，毕竟女生吃得少。

她伸手摸了摸小慧的衣服，心里十分羡慕，但嘴上却不屑地道：“资本家的女儿，就是喜欢这些表面功夫，穿得好吃得好，娇里娇气的，哼！”

两人把小慧诋毁了一通，心里平衡了些，刘思璇把衣服叠好，重新装入布袋里，放好，然后，装着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哎呦，我差点忘了，辅导员还要我去取个资料呢，我去了，咱们回头再聊。”

“你去吧！”李晓鹤和刘思璇道了再见，然后，趴楼道窗户上看刘思璇走了，这才回到宿舍，本想在小慧的衣服上踩几脚泄愤，楼道上忽然响起脚步声，她急忙将衣服放下，方晓婷回来了。

方晓婷非常刻苦，她是想背书，嫌图书馆不方便。

和李晓鹤打了招呼，方晓婷就爬到上铺，拿起书小声念起来，李晓鹤恼怒地背起书包，出了宿舍门。

刘思璇来到保卫处，说了小慧衣服的事情：“我一直很奇怪，她不是孤儿吗？是谁给寄的衣服？特别好，而且，于小慧有一块手表，据说也很贵。”

保卫处长才被批评过，不敢不重视刘思璇的话，耐心地解释道：“那块手表是她祖母留给她的，资本家姨太太的东西，肯定很贵，这衣服，我们调查一下，看是怎么来的。”

“资本家的东西，怎么没有没收？”刘思璇愤愤不平，自己家贫农好几代，多么光荣啊，以前她很得意这个，现在才明白，名声好却不实惠。

“不过，于小慧应该不缺钱花，她会组装电视机，这个应该很挣钱的。”

“她这是投机倒把！”刘思璇愤愤地道。

“应该不算吧？她又没有买进卖出。”

“帮人干活就收钱，这人也太薄情了。”刘思璇又指责道。

“嗯，是挺薄情的。”保卫科长附和了一句。

刘思璇心里舒服了些，可是一想对于小慧没有任何伤害，又不平衡起来。晚饭时，她在宿舍给其他几个舍友说，于小慧有一身特别漂亮贵重的衣服。

小慧回到宿舍，舍友都眼巴巴看着她，她还挺奇怪。

“小慧，听说有人寄给你一身新衣服？”孙怡年龄小，压不住话。

“嗯！”

“穿上我们看看呀，好看不好看？”

“对，看看，看看。”

没有女人不对新衣服感兴趣的，小慧被央求不过，拿起包裹取出衣服。

衣服已经不是她叠的样子了，小慧知道被人打开过，心里不高兴，刘思璇和李晓鹤的人品，真不咋样。

衣服是赵师傅做的，服装厂挣了钱，洪方平甚至把弟弟妹妹都叫到厂里做临时工，为了表达谢意，他俩凑钱，买了两块料子，给米粒、小慧和肖毅一人做了一身衣服。

洪方平穷惯了，他原本打算用涤卡做，赵师傅不同意：“十几块一身的衣服怎么拿得出手？要做，就做一身好的，让孩子在学校里风光风光。”

洪方平和供销社沟通，供销社那边现在最怕他把服装发外地，巴结地很，发票上写的的布头，半价优惠，二十几块一米的布料，十几块拿下。

赵师傅拿出全副本事，做好了衣服，小慧过年不回家，他们给寄过来，米粒和肖毅的，放假自己去取。

“我的妈呀，小慧，你这衣服穿上太好看了，跟电影明星一般。”孙怡道。

“对对，就像《虎胆英雄》里的王晓棠。”李晓鹤阴阳怪气地道。

王晓棠是五六十年代最漂亮的女演员，有“男看王心刚，女看王晓棠”之说，所以，表面上，李晓鹤是在夸小慧。

但王晓棠在这部电影里，演的是个女特务，她说话的意思，就不是表面上所表达的了。

“我哪里敢跟王晓棠比，人家的眼睛多大呀，倒是晓鹤你，跟王晓棠最像了，尤其像《虎胆英雄》里的。你看，你头发稍卷卷的，穿着小皮鞋，大家说，像不像？”

宿舍里的人，好歹都是精英，谁还听不出来？没有一个人接话的。

李晓鹤气得抓着枕头就朝小慧砸去，小慧侧身一闪，枕头砸在床框，掉到了地上，小慧身子趔趄了一下，一脚踩在枕头上，她想捡起来，反而手忙脚乱地又踩了几下，这才捡起来，拍了拍：“对不起哦，不是故意的。”

李晓鹤眼泪都流下来了，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于小慧，我和你不死不休。”

小慧勾勾食指：“放马过来，要是嫌宿舍地方小，咱们去操场对练，哪个要是受了伤，可别说是被人打的，就说自己不小心摔的，怎样？”

刘思璇不敢再看热闹了，她还想当模范班干部呢，若是自己宿舍的人打起来，连参评资格都没了。

她本想拉住小慧，让李晓鹤出口恶气，看到小慧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忽然心里悸动，直觉告诉她，这个于小慧也不是好惹的，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场面，只得退而求其次，拉住了李晓鹤不断劝慰。

宿舍的人也没想到会变成了这样，一个个的索然无味，躺回床上。

小慧脱下衣服，收好，放到箱子里锁上，也睡了。

刘思璇陪着李晓鹤去了楼道里，李晓鹤哭了一会儿，跺着脚发誓：“农机学院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