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钟的下午，天气依然热的厉害，办公楼下的朝外大街已经开始堵车，灰黑白三色为主体的车队长龙都反射着光，让燥热更加明显。

秦可可和欧阳丹没有什么话语，一路默默的迅速的走向写字楼不远处的商场。赶上下班点，商场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却不热，空调冷风覆盖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吃什么？”秦可可和欧阳丹同时开口问向对方，然后又都噗嗤一乐。这可能是欧阳丹今天最正常的一次笑，眼睛微微眯起一点，真的好看。

秦可可看着她迷人的笑，羡慕，此时又生出一分怜悯来。她挽起欧阳丹光滑的手臂，带着她继续往里走，用很霸道的口气说：“走，咱俩吃点贵的去。”欧阳丹没有回话，只是被秦可可带着走，因为她心里已然明了，这顿饭肯定是秦可可请了。

秦可可带着欧阳丹来到了松鹤楼餐厅，一家有名的苏帮菜餐厅。虽然离她们办公室不远，她们却没来吃过，只是听说过餐厅人均挺高的。进入餐厅选座点菜进行的都很自然，秦可可一个人就把这些做了，响油鳝糊、松鼠桂鱼、白灼芥蓝、陈醋海蜇头，两个人四个菜，外加两瓶冰啤酒。点餐完毕，服务员收拾完菜单离开，桌子上就安静了下来，欧阳丹看向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却很熟练点菜的秦可可，秦可可也看向有些呆滞的欧阳丹。

“这还是咱俩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单独在一起吃饭呢吧，之前都是在公司会议室坐在一起吃午餐”秦可可笑道。

“应该是吧，这餐厅看着就挺贵的，呵呵，一会我要多吃点，说不定这也是咱俩最后一次单独在一起正式的吃饭了”欧阳丹说完依旧是美丽的眯眼笑。

秦可可多少已经猜到了欧阳丹的意思，还是故意的问：“为啥最后一顿啊，那想吃还不随时在一起，所以你啥意思？”

欧阳丹笑了笑，然后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秦可可，还是带着微笑，说：“姐，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辞职信在我办公桌右手第一个抽屉，团队交接报表在电脑桌面上，我都整理好了，团队档案我今天也都整理好放在电脑旁边的文件夹里，上面有贴标签，你肯定一看就能分清。”

秦可可还是有些惊讶，她今天想象过欧阳丹会提出辞职，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辞职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且很直接的说明天不来的话。对秦可可来说，欧阳丹如果离开，她真的会不舍，因为欧阳丹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所有业务上的事都是她教授的，而且她俩都是北漂来的姑娘，有些相似的经历，很谈得来。她很想让欧阳丹留下来辅佐她，此刻却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因为她觉得如果是她遇到了今天发生的这种事，她也会离开。

“我想到你会辞职，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没法在办公室自然的待下去，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就把业务上要交接的事整理完了”秦可可语气中带着怜惜。

欧阳丹的表情却是出奇的灿烂，依旧笑眯眯的。俩人的状态坐在一起，就像是秦可可要没工作了。

“其实吧，我早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本来还打算国庆节之前再消失呢。唉，真是丢人啊今天。”欧阳丹说话表情很轻松，只是叹气的时候，笑容有点苦的意思了。

“难道你早就打算辞职了啊？什么时候的事”秦可可更惊讶了，盯着她问。

“张翰文给我钱的事我想你今天应该听说了，是真的。而且从我收到张翰文的汇款之后，我就准备好了，收完钱，我就知道我必须要离开了。”欧阳丹此时已然严肃了。

不知道是不是餐厅冷气太足，秦可可突然开始觉得凉了。她使劲皱着眉头，心里暗暗表示在她的认知里，凡是跟钱搭上关系的爱情，都有问题。而她也愈加好奇，却有怕问的唐突，抿了抿嘴，盯着欧阳丹，俩人都有些尴尬似得。还好凉菜上桌了，“你好，陈醋海蜇头，请慢用”服务员的这句话打破了尴尬，也让秦可可紧锁的眉头松弛了一点。微微的酸醋味道在服务员转身的时候随气流钻入鼻孔，刺激着秦可可咽了口涎液，也张开了口。

“先吃一口吧，正好开开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故事。”秦可可把菜往欧阳丹的方向挪了两公分，示意她先吃。

欧阳丹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嘴里，不得不说，吃像很淑女，再加上白皙漂亮的脸蛋，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那我给你说说我的事吧，说出来我也能把这些事都忘记了。可能你会看不起我，但是我也觉得没啥好对你隐瞒的，而且一直以来你都挺照顾我的”欧阳丹放下筷子，咽下食物后，轻轻说道。秦可可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等着欧阳丹解开她的好奇。

啤酒上来了，服务员打开瓶盖，欧阳丹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然后再给杯子里续上半杯。缓了缓神，慢慢道来：“我想我已经变成了我大学时代最看不上的那种人群。”

欧阳丹说完话，又把杯子里的半杯酒干掉了，秦可可没有制止她的喝酒方式，默默的看着她，也端起酒杯，喝下半杯，然后轻轻放下，等着欧阳丹继续说。

“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听说我们有些漂亮的学姐，在外面给人家当兼职秘书，毕业之后就很顺利的入职升职，挣到很多钱，到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在金钱的引诱下做了有钱人的小情人。那个时候，我觉得这种获取财富的方式真羞辱，我很鄙视。然而这种风气在每一届学生里都有传播引导，我的一个同学也是这样。上次我们毕业一周年聚会的时候，我那同学就已经开上了车，一身大牌，虽然大家背后议论纷纷，但也能看出其他人实际上的羡慕。我也看出来了，穷人那么多的所谓不甘平凡，其实也都只是对金钱的期盼。只是每个人用的手段不一样，有人用知识，有人用脸蛋，至于到底是知识更厉害还是脸蛋更厉害，那就是越罗蜀锦环肥燕瘦各有所爱的事儿了，最终的结果，仅限银行卡的余额而已。”

秦可可听她说这些，觉得有点可笑可气，打断了欧阳丹的话，直接问道：“欧阳，你说这个我还是理解不来，咱们这个工作做好了挣钱也还行啊对不对，再说我更不明白，你如果要靠脸蛋的话，干嘛选张翰文啊，找个有钱的大老板才对啊，所以为什么呢？”

欧阳丹觉得秦可可有点气愤她的理论和找张翰文这事，摇了摇头，然后举起杯子跟秦可可碰了一下，又是半杯见底，然后示意秦可可吃菜，刚上来的松鼠桂鱼。自己则慢慢的倒上酒，缓缓的说：

“其实我根本没有要傍大款的想法，即便我羡慕我那个同学，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取财富。至于和张翰文的事，我自己也觉得可笑。你应该知道，当你把我招到这个公司的时候，我小白一个，所有业务上的事情都是从头学起，然后你也看到了，销售那帮人没事也总找我玩笑。最早我很得意，他们故意来找我聊天，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包括有时候他们起哄，我也没有生气，都是年轻人嘛。再后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啊去KTV啊之类的也就熟悉了，之后他们中有人要追我，至于是谁，我就不给你说了。他总要单独约我出去玩，给我买礼物什么的，然后还私下表白，我都给拒绝了，我心中其实就是没看上。但是尽管我拒绝了几次，那个追我的销售还是一直没死心，总想尝试。这个时候，张翰文也开始对我有好感了应该，没事找我聊天，然后私下也特别照顾，咱们公司聚餐或活动之后，他见我喝的多点了就会偷偷送我回去，这样一来二去我俩就显得亲切起来，那个追我的销售也就彻底放弃了，估计一是照顾张翰文的面子，二是确实看到自己没有机会。这让我对张翰文多少有些感激。再后来聊得多了，也就依赖的多了，再加上他这个人私下花言巧语也多，总都我开心，慢慢我对他生出了情感，我就以为我恋爱了。然后因为在一个公司的原因，平时我们都保持的像同事一样，私下也只是偶尔约约会，比如咱们旺季加班到很晚的时候。春节过后的那半年，我俩有些火热，也发生了关系，只是我们都刻意保持态度，你们也都不知道。在泰国玩的时候，我俩一直都是在一起，所以我想也大家猜也猜的差不多了，就跟他提出要大大方方的公开确定我俩的恋爱关系。呵呵，你能想象嘛，那孙子拒绝了，到最后竟然告诉我，他有女朋友，而且都订婚了，我擦，我都傻了，然后我问他，我说麻痹的你订婚了你跟我这玩什么爱情啊，婚前求刺激啊？你猜他说啥，他说他喜欢我，觉得我像他女友大学时的性情。我说我不管你订没订婚，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居然反问我难道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我给你说，他问我话的那一刻，我也就都懂了，他就是玩我呢”

欧阳丹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流出了眼泪，抽泣着鼻涕，忍不住的又干了半杯。秦可可递了纸巾给她，然后叫服务员又拿来了两瓶啤酒。

“我想问你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秦可可把酒给欧阳丹倒满，迷惑的问。

欧阳丹吧纸巾叠一下，轻轻的沾了下眼泪，保持自己的妆容不花。然后抽了一下鼻涕说道：“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我要是知道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好上。”

秦可可也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平时挺好的啊，居然干这种事，这就是渣男嘛。”

“我说实话，我挺喜欢他的还，抛开脚踩两只船这事，其他方面这孙子真不错。后来我跟他急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玩我，追着问他到底选我还是他那个女朋友，他最后说如果他没订婚的话，会选我，只是他都订完婚了，家长见了，而且俩人在一起多少多少年了。我那个悔恨啊，真想抽完他大嘴巴子，再抽自己两下”欧阳丹说着牙都咬了起来。

秦可可看她说的激动，忙打断她，让她趁热吃菜。欧阳丹应该是说的没什么胃口，自顾的喝了半杯啤酒。脸已经红了起来，继续说道：

“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仿佛一瞬间这世界就我一个人了，我害怕啊。然后又一瞬间，我想起了我那些学姐。我要惩罚他，我直接跟他说了，要二十万，不然就会一直跟他闹下去，让他也结婚也结不顺利。其实我还是对他心软，我应该跟他要一百万。”

秦可可给欧阳丹盘子里里加了菜，示意她先吃点东西。说到要钱，欧阳丹也仿佛解气了一般，拿起筷子，开始吃菜。秦可可看着她，态度也从可笑可气变成了可悲可怜。她举杯跟欧阳丹碰了一下，俩人都一口见底。

“那我觉得你不应该辞职，你应该让他辞职。毕竟是他对不起你的，你干嘛要辞职呢？”秦可可有些共情，放下酒杯忙问欧阳丹。

“呵呵，我是觉得他比我更需要这份工作，做到并做好销售部经理对他来说也不容易。而且他是当地人，我是外地人，我能轻易离开北京重新生活，而他不能，所以我辞职，流言也只会骂我是小三一阵时间，他要是被辞退，那他的生活圈子可能会一直流传他乱搞的蜚语。”欧阳丹这么说，让秦可可诧异。

“所以你还爱着他对吗？”秦可可问。

“算是吧，不过不重要了，当他把一部分现金和转账记录给我的时候，我就决定离开这里了。说来可笑吧，我拿到钱，反而觉得更羞辱，爱情成了交易，我也成了我鄙视的那种人。《爱情买卖》这歌你听过吧，真他妈讽刺。”欧阳丹说完叹了口气。

秦可可为她感到惋惜，二十万其实对欧阳丹来说，辛苦点，一年多也能攒下来，所以她不认为欧阳丹单纯是为了钱。可以看出来，欧阳丹对张翰文是真有感情的。面对这个真正受伤的姑娘，秦可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劝说些什么。

“下一步你是要离开这里吗？想过去哪嘛？如果还做澳洲批发的话，上海广州的批发商比较多，我认识几个可以给你介绍。”秦可可试探性的问。

“肯定离开，最后去哪不知道呢，我想先回家，说不定找个踏实的人就结婚过小日子了，我羡慕你啊，能有爱你的人和你一起在这里奋斗，爱情事业双丰收，等买了房结了婚，也算是在这里扎下了。”欧阳丹的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北京政策也在变，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先努力挣钱。咱们都想安稳的结婚过小日子，那前提就得物质优先啊。来到这里打工拼搏的，就像你说的，哪是什么追求梦想不甘平凡啊，那就是为了多机会多挣钱，呵呵，来，喝酒，不管你要去哪，我先祝你一路顺风”秦可可说着话，端起酒杯碰向欧阳丹手里的杯子，俩人又干了一杯。

欧阳丹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也许是因为把自己的故事完全吐露出来了，就结束了悲伤。俩个人没有再提张翰文的事，更没提他未婚妻大闹办公室的事情。晚餐后半段进行的很愉快，像是一个送别宴，俩人都表面愉悦的吃着菜，大赞贵有贵的道理。

餐后的离别也来的简单，欧阳丹祝秦可可能幸福的在这里发展，秦可可祝欧阳丹早日规划好自己新的生活。然后是拥抱，挥手，再见。

欧阳丹的故事一直留在了秦可可的心中，她没有对外提起过，这是她对欧阳丹的保证。她明白欧阳丹是不想让张翰文再背骂名。有时她会想起欧阳丹，佩服这个用沉默揽取所有流言蜚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