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锋锐的剑刃紧贴着徳微稚嫩的脖颈，一丝红线微不可查地在两者贴合的界面出现，然后如缓慢撕裂的丝绸般扩散。

徳微的呼吸略微加重，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似乎一股绝强的意志将他幼小的身躯凝固，也将他的脊梁挺直。

但，他所喊话的虚空依然没有丝毫的回应。

“既然这样，那么……”轻微的话语声从徳微口中发出，宛如黑夜中的呓语。

然后，他握紧了剑柄。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人的认知也总是充满局限。

在接近无穷的世界面前，无法做到全知的人类为了维系自己主观世界的存续，他们必须要学会“选择”——学会在那客观真实却无比复杂的现实之中，选取一个狭隘偏激却能够为自己所能理解的片面来修补自己那总是无法顺利运转的简陋的主观世界。

而徳微现在就在面对无穷的可能性中选择了为他所理解与愿意相信的一种。

“没有回应”还有许多其他的可能，但那些可能并不在他此时认知选择的范围内，现在的他只需要一个能够让他主观相信的“真实”就可以了，至于什么选择“更好”、“更客观”、“更可能”都是现在他的思考之外。

所以……

【只要…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

徳微这么想到。

【很轻松的事情啊，哪怕是强化后的皮肤在我现在的力量与剑刃的锋利面前，根本就如同不存在。】

【只需要我轻轻地一用力就好了。】

徳微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只需要如同平时抚摸自己的脖颈时一样，接着重力顺畅地往下一滑……】

徳微忍不住将头颅昂得更高了，似乎这样就能够将自己的抗争与不屈的姿态展示得更为的淋漓尽致，似乎这样他就能够与那些影视作品中的英雄，那些历史记载中的烈士更为接近。

似乎这样，他就能够将自己那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意志传达到无尽虚空之外的那不知存在与否的存在面前。

可是……

他的目光却在颤抖。

【只需要轻轻地一下…】

【很轻易的…】

锵。

短剑摔落在榻榻米上，因自身形变发出声音，紧接着便是人体碰撞发出的略显沉闷的响动。

一丝鲜血滴落，在榻榻米上晕染开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徳微颓然地瘫坐在榻榻米上，脖子上的血痕依然是那么一丝，除了些许外逸并没有继续扩散的迹象，反而变得如同过去小孩子脖子上常系的红绳，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幼稚与滑稽。

此时的徳微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那副决绝的样子，精气神也彻底地消散，整个人似乎都被抽去了形体这一概念而变得瘫软。

千古艰难惟一死。

如果死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也不会在人类历史的底层概念里占据那最重要的几个位置之一了。

当然这里的“死”不是指“死”这个行为或者萌生“死”的想法，而是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死，明白自己死的意义与价值。

只是凭借情绪推动而进行的“死”，那只是一种逃避，虽然值得可惜与悲悯，却很难在概念层面赋予意义。

“死”之所以那么艰难，是因为要明白对于个人而言死的意义与价值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明白对于个人而言生的意义与价值。

也就是，未知生焉知死。

而对于徳微而言，他还远远没有达到清楚地意识自己为什么而活的地步，或者说他还在表象层面眷恋着“生”的许多事物，比如财富、权力、美色、食欲、羁绊等等……

这些他都很喜欢，从没有真的讨厌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在可以预计的不久的将来，他都将可以拥有。

所以……

他其实不愿死。

【我这幅样子肯定已经被许多眼睛看到了吧…真的太没用，太丢脸了。】

【但可能，这也是会选择我做主角的原因吧，那些会因为这种事而自杀的人可能一开始就不会被选为主角了。】

【甚至，那些很自然就接受“系统”然后以此开始表演的存在没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挑选为主角呢？】

【实际上并不是系统的主角都是“小丑”而是因为是“小丑”才被选为系统主角。】

徳微内心有些自嘲也有些无所谓地想到。

绝望之下，除了歇斯底里，最容易产生的也就是无所谓了。

【但…但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一辈子活在这种被监视的恐怖中无法摆脱了吗？】

虽然绝望，但徳微依然没有放弃挣扎。

然后，一个想法突然窜进他的脑海：

【对了！我可以恶心他们啊！】

【那些眼睛是追求爽感而来，只要我做出那些让他们感觉不爽的事情他们就会弃文然后离开了！】

但徳微转念一想就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因为他根本无法得知关注自己的眼睛是多是少，也就无从得知自己行为的效果。

没准自己的这种行为还暗合某些眼睛的奇怪嗜好，反而引来更为密切的关注呢？

而且，他还想到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眼睛除了是对他的监视之外，也是一种保护。

这时徳微不禁想到前世某些因为缺少关注，从而导致被肆意放飞自我的创造者玩弄得下场凄惨甚至生不如死的主角，当时的自己看着这些主角的遭遇不仅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趣。

但如今这种遭遇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后，徳微真的感觉到了害怕。

要知道性转、幻术、变形、监禁、人体改造之类的，在火影的世界不要太平常，而这些要素组合起来，徳微已经能够想象出无数个令自己后悔来到这个世界的剧本。

虽然有关注同样也不能避免这种情况，比如《末世之黑暗召XX》什么的，但终究比没有关注更为保险一点，所以主动作死以去掉监视这种行为徳微是万万不敢了。

但真要让徳微去迎合眼睛的取向又要扭曲他的自我意志，也就是彻底变为跪着把钱给求来，这种情况他又实在不愿意。

或者说，那些眼睛也不愿意看见“主角”成为一个谄媚的小人，哪怕这个小人谄媚的对象就是他们。

因为他们的关注其实是一种“代入”，而不是单纯的监视，也就是这个角色一定要不自知才行。

徳微不禁感到万分头疼，为自己前世看了太多类似小说而后悔。

【要是没看那么多某点小说我一定就会乐在其中而不会产生这些让自己陷入生死两难境地的想法了吧。】

【那么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呢……】

徳微思考着。

然后，一个早就被他获得，却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技能重新浮上意识的水面。

自我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