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岚!小妹!”
狄槐心上一阵绞痛,稚气未脱的脸上褪去一层血色,噔噔几步欲向后倒,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怪物。
狄岚已完全非人样,曾经珠宝表面一般的眼膜,正不停的向外渗着鲜红的黏液,脸上留下两道猩红的痕迹。
舌头分叉如土耗子的尾巴,在脸上这么一卷便干净如初。
狄槐呆在原地,咽了口苦涩的唾沫,伸手接近又很快缩回。
脑壳发昏的跌坐在地,一把揪住自己深深的头发,使劲往头上捶。
以及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回过神来,围观恶狗扑食的一些人。
这时茫然四顾,还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瞧过去瞧过来,只见酒铺雨棚在微雨中剧烈燃起,酒力助火势,此刻亮的刺眼,啥也看不着。
又过了这么一会儿,作坊内再次激起一阵骚动。
洪水猛兽的一支队伍,动作迅速的像长枪直刺。
民众留下满地凌乱的脚印。
由远及近整齐划一的步伐如金戈般坚硬,昨日抵达昌平歇整的北府军,此时蜘蛛网状散开,已把此地几个院子的屋脊布满了劲弩,登时精锐军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割面的刺痛比寒冬腊月的风还凌厉三分,士兵一律灰色战衣,灰色铁桶一般围的水泄不通。
只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骑马带头那位兵头,在之前似乎经过一场剧烈的战斗,紧绷着身子,脖子上的青筋依旧暴起。
黑鳞飘絮头盔下,神色冷峻的脸庞,透露着摄人的煞气,牙关紧闭,咬肌蠕动,络腮黑胡扎面,配上丑陋的五官,活脱脱恶鬼在世。
人比鬼还像鬼。
又听了铁器铮的一声,壮汉便从马鞍上拔出沉重的战刀。
铁血的军队,铸铁血的魂。烧杀抢掠的军队,造烧杀抢掠的孽。
沿街无意靠近的游人,见着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都露出惊骇之情,吓得不敢吭声——这不是昌平的驻军。集体屏住了呼吸,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一窝蜂的朝外面跑去。
这片地域很快形成了一道禁区。
马蹄声乱了,经过转角废土,这位兵头无动于衷地,朝着老倌被恶狗撕碎的尸首,啐了口浓痰。
“狗鼻子闻味就是牛。来人,快把大公子的宝贝爱宠,安全护送到侯府上,千万别再磕着碰着了。”
然后统领沉默了片刻,伸手划过一条银色弧线,刀锋指向了场中唯一的女人。
雨棚下的女人很美,碧绿长裙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上半身却浑圆如碧海,一丝不挂,双肩颤动着,像是哭泣,却又听不见一丝声音。
她中蛊的蛊毒发作,随着呼吸有淡淡的浊气,又黑又臭,背上爬上蟒蛇的花纹,头顶火光癫狂宛若妖邪。
“妈的,真恶心,这是给人看的吗。杀你嫌都脏手。”
统领脸上一直冷冷的没有笑容。
“当诛!”
兵头统领突然夺过近卫长枪,提气附灵投射,枪缨抖洒开,他精健如狼,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有莫大的威力。
“不要!”
狄槐突然被喷洒的血液灼烧得一阵热痛,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城守大人有令,近日乱象有因,即刻诛杀苗头根源血巫教及其同党,不得有误,眼前血巫教妖女,歹毒祸众,残忍吸食东郊共九十七户精壮男子精气,已致交合而亡,现已洒血伏诛。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违令者格杀勿论,”护城军统领转头看着狄槐,那是一双犀利如鹘鹰的眼睛,“血巫教同党在此!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这是污蔑,这是栽赃,这是陷害!我去你妈的,我要见你们御灵司的巡查使。我要去京都告御状!”狄槐向周围拼命大吼,像铁牢笼里犹斗的困兽。
奇怪的是,这位护城军统领,向后挥了挥手,让部下暂时放下武器。
其中有一穿着道袍的道士,过来质问道:“大人,这不符合……”
“退下!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别以为公子爱看你的那些江湖把戏,高兴了赏你几块骨头,就真当自己是客卿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大公子养的一条狗。”
“巴达,你……你,你……”道士气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哼,竖子不足与谋,我非得……。”
道士挥袖,扬长而去,嘀嘀咕咕把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回退周围手下的巴达却毫不在乎。
“上粱不正下粱歪,还说你不是血巫教同党。况且,此事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不容狡辩。实话给你说吧,御灵司那边早已备案。”
巴达看了看长刀,似乎笃定了主意,娓娓道来。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京都府有一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家道虽然中落,但是富足有余,快乐无忧一直成长到七岁。正好是生日那天,族中长辈为了保全嫡系一脉,强行把小女孩送去了皓月宗。
小女孩性子内敛不善言辞,加上小女孩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更是饱受孤立和欺凌,对家中来信也永远报平安。只有一起拜师学艺的大师姐,愿意保护她,从此她们成为了朋友。
……
十年后,这个朋友为了想够着天上的星星,回族带上南疆蛊毒,就把小女孩骗到了昌平。
……
小女孩性子刚烈。我看是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姐妹之间的感情很深,但是那时候这个朋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嘿,狗日的,给老子劈头来个暴雨梨花。
……
那场面一度舒适。公子功夫,牛。”
巴达眉目间带着几分淫荡之色。
“……
小女孩跑,我就带人追。追啊追啊,就来了这里。”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狄槐拼命捂住脑袋大叫,说完,巴达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哥哥?懦夫一个!你可是妖女到死都想要见的人。”
狄槐鲜活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抽噎着举起地上的长枪。
颤颤巍巍瞄准了外面的策马行进的将军,愤怒烧穿了胸膛,悔意却如烙铁一样烫穿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巴达不屑瞥了一眼。
“众将士压阵!且看我长胜。”
一刀,只是一瞬间,狄槐凄凄然一笑而过,终究是小瞧了天下人。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士兵野性的虎吼,震耳欲聋。
紧跟着敲响牛皮鼓般的闷声乍起,随后原地激起一地废弃的煤渣,似乎有沉重的东西倒在地上。
“是污蔑怎样,是栽赃怎样,是陷害又怎样。”护城军统领巴达走近几步,来到狄槐面前狞笑着耳语了一句,“从来就没有公子得不到的女人,从来没有,公子说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狄槐双目赤红,恨如海,牙齿咬碎了手指,疼痛换来了一瞬间的清醒。
“皓月当空,气存万古!”
“还请你务必为我保守住秘密。”
“嗬嗬嗬,”狄槐强撑着被拦腰斩断的身子,已是泪流满面,顽强的向狄岚爬了一阵子,血不停流,碎骨森森然的带着惨白,拖了一地刺耳的刮痕。
“嗬嗬嗬。”鲜血灌满了喉咙。
狄槐最后竭力张开五指,猛烈的颤抖着,想握住什么又什么都握不住。
一口气堵在喉咙,突然脑袋垂下。
壮汉统领笑了起来,挥手一招:“你们留下几个人,好好处理一下。”
命令一下。
士兵们拉开了长弓,瞬间狄槐半截身子插了十多支箭,木牛流马悬珠玉金银,拉着粪车使两人一起沉入了乌江。
酒招旗旁的雨棚火势正在转小,渐渐暗淡无光。
满城依旧喧哗如初,只是多了一块不起眼的空白。
在不远处的大路上,每个人神态或喜、或愁、或怒、或泣,但都与死人无关,连同灯上画着的许多故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胡人车马确实塞路,高达十二尺,大周民众围于左右,拥堵不堪,一观胡旋舞。
如此热闹冲天,几乎没人会去注意,刚才河渠旁的动静。
江面笼罩着一层蒙蒙的薄雾,此时狄槐、狄岚金汁中乌江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