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束手就擒吧。”崔涉看着这周遭摆开阵势的人,并不把他们当回事。
莲颦眼中的不甘自然不必多说,她握紧了手,猛地一下睁开眼。
“不如,我跟尊者做个交换。”
紧随着这句话,莲颦就将李赟扔给身边一个黑袍人,抬起手,在她手中那空气逐渐变得浑浊模糊,而后又逐渐清晰,只是展现的已经不是此处的景象。
画面里老村的众人还站在山下,似乎还在焦急地观望着,而他们的手中还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将半生都交给战场与这些武器的人,到了背佝偻时,还要重新握起这些东西。
而在这些老村的人旁边还站着两个黑袍人。
这时候莲颦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号棒,笑道:“一旦我将这信号发出,他们就会攻山来,直奔先烈堂去抢夺那印鉴。你们想要阻止他们,恐怕得把他们杀绝了才能作数了。”
众人陷入了寂静。
方才所杀的无论是明城的修道者还是凡间的兵士,至少都是青壮年的样子,对着一群肢体残缺的老人下手,他们实在是不忍心。
崔涉自问所见狠毒之人不少,但就算是擎瑄,也做不出如此对待老残之事。
就目前所看,腿脚不便的也聚集在那里,只是坐着,已然成为了人质。而但凡能走的都变为了残缺的刀。
青水将老村的事情大致讲给了春尽,春尽自然没想到面前这黑袍人竟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这些老村的人能够留下,也不过是莲颦的另一番谋算,一石二鸟倒是物尽其用。
“你想要什么?”崔涉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简单,”莲颦看了看崔涉和他身后的朝夕门弟子,她心知此番她的机会已经渺然,只是她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这样的机会了,是以她是绝不可能就此放弃的,“把朝夕门印鉴交给我。”
“一个印鉴,你究竟拿它做什么?”崔涉皱眉不解,他从未听说过那印鉴有什么独特的用处。
“少废话!你们若是给,这些人便能活。若是你们不顾天理对着这帮老者刀剑相向,千年里朝夕门不会有一个人修仙得道,你们可想好了?”
这的确是天理不容的事。
崔涉和青水在这时并不能说什么,这印鉴说到底是朝夕门自己的东西,给与不给,他们都不好掺和。
不过若是那群老者真的攻来,他们也一定会阻止朝夕门的人大开杀戒,只是怕那些老者执念深重,这番无论成功与否,都很难成活。
若是不答应,那些腿脚不便的,只怕立刻就会变成刀下亡魂,青水和崔涉都看着春尽,而对方也是愁眉不展,紧握着剑一言不发。
安知这印鉴交出去不会给朝夕门带来更大的祸端。
莲颦不断催促着,春尽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印鉴,我去取给你。”
众人皆盯着他看。
“修道者,维护自身固然必要,真以仙神为表率,便一定要护卫苍生。”所以宁肯是朝夕门受难,至少此刻他要保住这些老者。
莲颦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她也是嘲讽一笑,怎么这些弟子都是一样的傻。
就在春尽准备带着莲颦去先烈堂的时候,那通天塔的光束突然停住,而后迅速收回。
灵脉重新被封印了。
这时的莲颦脸色一变,她更显得焦急,立刻转脸催促着春尽,拿出了那烟花筒时刻准备发射。
“站住!”
就在这时段絮之应声而至,现下她与莲颦都受了重伤,反倒还能交锋。
莲颦被突如其来的她打退了几步,举起那烟花筒,春尽立刻拦住了还不知情况的段絮之,简短交代了如今的情形。
而在莲颦注意之外,青水似乎注意到那空中有不寻常的动静,一边的树枝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轻微颤动着,她看了看莲颦,冲着那动静的来源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段絮之也只会同意这个交换,就在这时北山似乎在强烈的震动。
这灵脉已经封,这异动自然让人困惑。
不一会儿,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头异兽,青水与崔涉相视一眼。
原来那东西跑到这里来了。
众人皆对着东西产生了畏惧之心,即使是莲颦也很是意外。
“这东西交给我。”崔涉立刻幻化出响云枪对着那异兽直接就是一枪刺入。
那东西长得奇特,体型巨大,周遭的树木都倒下了不少,崔涉与它打斗时不时会误伤到周遭的人,是以众人四散找了地方隐蔽。
就在这时莲颦趁乱就抓起春尽往先烈堂奔去,段絮之自然也随之而去。
崔涉与那异兽搏斗,一时分不出高下。
即使是响云枪好像对那异兽的表皮也很难造成伤害,而施法也无法控制住那异兽的神志,他布下天罗地罗,那异兽撕扯片刻,天罗地网也被撕得粉碎。
再让这异兽待在此处,只怕朝夕门就什么都不剩了,崔涉便尽量去引起那异兽的斗志,它似乎被激怒,便跟着崔涉。
青水眼见着崔涉几番挑衅的动作直接将那异兽骗得跟随他而去,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满心都是担忧。
就在这时,趁着众人发呆,李赟逃脱了那黑袍人的舒服,凡间的士兵在他的号令下对那些黑袍人开始攻击,一时间朝夕门众弟子倒成了看客。
复香此时感到,通天塔那地方已然是没事了,她看着眼前的境况也觉得有些不解,还是青水解释了一番。
得知春尽被莲颦带走,复香一皱眉便也跟着向先烈堂去了。
而此时天突然出现了信号弹的踪迹,青水心头一紧,不过立刻放松下来,那信号弹是从山下发出的,也便是山下出了状况而非莲颦的指示。
“别慌,山下的老者们都没事了!”青水总算放了心。
方才她见那树梢异动便猜是合光站在那儿未显性,恰巧春尽的解释也被她听见,青水一看她,她便立刻到山下去解救那些老者了。
这下朝夕门的弟子自然是放开了手脚,只是那边自己开始内斗起来,他们只好坐收渔翁之利了。
合光带着朝夕门的弟子最后将黑袍人与凡间的士兵都控制住,好在没引起什么伤亡,青水看着合光,有些担忧:“你回去之后……”
合光侧过脸镇静异常:“不会有事的。”
青水这才放下了心。
虽说不知先烈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天突然出现一团巨大的魔气,合光立刻出手打散那东西,那魔气不至于聚集起来为祸人间。
“看来那人,是命绝于此了。”青水叹了口气。
“做下这般事情,此时不死,往后也难逃灰飞烟灭之刑。”合光却没那么多感慨。
“南梧可有踪迹?”合光问道。
青水也是一心担心着崔涉的去向,只是他们都消失得太快了,难以寻到踪迹。
而后她将那异兽相关的事情讲给合光,对方听完青水的形容也是长久的沉默。
那异兽连逍遥境的典籍都未曾记载过,青水鼻子都皱了起来:“难不成是什么杂交……”说着两只手还比划了一下。
非神非魔的特征,看起来倒真有这可能。
“就算是杂交,体型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变化。”合光摇了摇头,这异兽的可疑之处的确是很多。
崔涉将那异兽带到了明城外一片密林处,人迹罕至倒是给了那异兽尽情败坏的空间。
现在崔涉已经尝试了诸多方法,既不能伤的了这异兽,也不能将它捉住,似乎这世间最坚硬的矛与最厚的盾对它来说都是无效的。
看着那东西进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崔涉只好站在高处,他现下倒是想知道这东西到底要做些什么。
像是玩累了一般,那异兽突然走到河边半蹲下,似是要休眠,崔涉抬起手想设下结界试图将它困在其中。
谁料那异兽沉重的身子才刚贴合到地面,它就微微张开了嘴,有一团浊气从它嘴边吐出,笼罩了它面前的一段河流与一片树林。
它像是餍足一般闭了眼。
崔涉对眼前的景象十分疑惑,那浊气似乎逐渐包裹着那些事物,崔涉立刻架起结界,而那异兽闭眼睛后,逐渐身子变得透明,而后又如此前一般,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崔涉走到那异兽方才待的地方,心下还有些可惜又让那异兽跑了,才一抬头立刻被眼前额景象惊吓到了。
方才被浊气包裹的地方,不见了。
就仿佛是一块完整的布,剪去了其中一部分,而后再将断裂的两边缝合。
这块布看去仍旧是天衣无缝,但明明已经少了一块地方,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这异兽吐出的浊气,能够吞噬空间。
崔涉陡然想起仇瑾所说,那阴阳市后来在勘察的时候也出现了地图与实际状况不符的地方。
那事情原不是泉清元做的手脚,而是这异兽干出来的好事。
他从未听说过这世间什么时候有能够吞噬空间的异兽,就算是这平白无故的地方就消失了,也是闻所未闻。
若说古传说里有什么与当前情状相符合的,只怕只有……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
想到此处,他眉头紧锁。
春尽受了重伤,最后还是复香给救下的。
听复香说,那时候段絮之就要与莲颦决一死战了,莲颦却突然爆体而亡。
听那形容,只怕莲颦这些年的修炼早已是走火入魔,如此急切不择手段,便是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据说莲颦临死时被魔气撕扯着,显得十分痛苦,仍然想要杀死段絮之,最后一声惨叫消弭于天地,段絮之见到了那场景倒是呆愣了许久。
复香也不明白究竟是何种恩怨能到这地步,青水去看段絮之的时候,她正在先烈堂,在那里挂了许多新的名牌。
此番朝夕门损伤过半,许多弟子还躺在床下不来,更不提死去的人。
看着段絮之将面前一叠名牌一个个放去,青水一时也沉默了。
她只能站在殿外,静候她出来。
段絮之比她想象的要沉静许多,没有痛哭也没有过度的悲伤,显得平静而自然。
最后一个,段絮之将秦舒子的名牌拿在手里摸了摸,叹了口气仍旧放了去。
“秦姑娘,”青水顿了顿,她听复香和合光讲了秦舒子的事,也是感叹万分,“的确不辜负你多年的教养。”
“我倒宁愿,她辜负我一些。”段絮之苦笑道。
朝夕门的秘闻,如今也已经被众人知晓,许多事情也坦荡起来。
“若是秦姑娘没去,你是打算自己前去的吧。”青水问道,怪不得她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将位子传授给了春尽。
“是。”
回想起此前段絮之答应明城众人开启灵脉封印,崔涉当时的担忧,青水才明白过来。
朝夕门的印鉴被段絮之放回原来的位置,她看着那印鉴在空中发出微光道:“我打算,还是将舒子以掌门的身份供奉在此。”
“理应如此。”青水点头,她想春尽也不会拒绝。
段絮之满脸的疲惫,她知道有些事情在许多人眼里还是云里雾里。
而这也就是青水来此的目的。
这些天界的尊者总要知道来龙去脉,明城到了这般地步,天界必然需要他们给个交代。
那些个被魔气控制的明城修道者,但凡还存活着的,因为莲颦已死,浑身的魔气自然也就消失,总算恢复了正常。
但他们也陷入了困惑,一时不知道是责怪自己大意竟然被妖魔困住,还是找朝夕门算账。
毕竟那么多人的确也是死在朝夕门弟子的手下,只不过他们瞧到朝夕门成堆的尸体的时候,也没了脸面讨要什么说法。
这番自相残杀,到底还是让莲颦顺意了。
“现在不算是什么好时候,但我还是得问,”青水深吸了口气,“莲颦与你究竟有何恩仇?”
段絮之带着青水坐在先烈堂的门槛,她本在巨大的痛苦之中,看着疮痍景象竟显出异常平静。
“其实莲颦,曾经也是朝夕门弟子。一个妖入了凡间修道门派的确不是什么光鲜得事,所以后头我师父发现了此事便除去了她的名字,从此朝夕门下只当从未有过这个人。”
那就难怪莲颦会对朝夕门的位置与秘闻如此熟悉。
“当时我与她是同住一屋的,那时候年纪都还小,每日嬉笑打闹是极快活的。”段絮之的脸浮现出沉浸享受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