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洛锡就起来了,到了昨天约定好的地方,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稍作整顿之后,就向承阳镇出发了。
到了镇东的王姨家,小姑娘已经躺在床上烧迷糊了。洛锡赶紧让身后大夫瞧瞧。
四五个大夫围着小姑娘就开始研究起来,王氏看着这位洛大人当真兑现了承诺,还叫了这么多大夫来给自己看病,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自从疫情爆发之后,承阳镇就像一处被放弃了的地方,突然听说上面来了人,还带了医官,一窝蜂都涌到了王家,想让医官救命。
这病本就有传染性,聚集在一起只会加重病情的扩散,洛锡和王氏只好到门外疏散队伍,不过大家看见洛锡就像看见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这位大人,您救救我家男人吧!我们家没了他,一家子都活不下去呀。”
“大人,救救我家孩子,我家孩子就要撑不住了,救救我家孩子!”
看着一个更比一个歇斯底里,洛锡心里也不好受。
“大家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是抱着救人的心来的,我会用我最大的力量救人性命。”
“大家都知道这病会传染,目前又不清楚病因,大家聚在这里,只会增加风险。等知道病因了,我一定会挨家挨户地找你们,一定会治好你们。”
洛锡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劝回去了,但是刚才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洛锡当真是有些担忧。
心里正想着,大夫们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大夫,情况怎么样?”
“这病情,有些像鼠疫,又有些像天花,我先开点药试试,但是短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不论如何,都要拜托大夫了。”
于是,这些大夫全都聚在了王氏家里,一直在研讨药方、针灸、理疗......洛锡不懂这些,只能听他们说缺什么,她就去找什么,帮他们煎药,看小姑娘的情况。
他们一共配了好几服药,又不敢轻易在小姑娘身上试,洛锡有些犹豫,一把脉,也许她就要露馅了。
正当犹豫之际,王氏一把抢过大夫手中的汤药:“大夫,我来试,别说试药了,就是剜肉,只要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愿意。”
看着王氏将苦涩的汤药当糖水一样喝下去的时候,洛锡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洛锡能做的,只能是更卖力地打下手,煎药、烧水,以保证在需要这些的时候,能够及时供给。
在洛锡心里,她多少有些怪自己。
也许当时没有继续劝说姜延平,只是因为他戳到了自己心里的痛处。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是难得的忠诚之士。但她心里更明白,自己害了很多人,并不是良善之辈。
她明白,但她不想承认。
她想做一个好人。
“大人......”
洛锡回过神,看向叫自己的年过花甲的老大夫拿着手中的药方,眉头紧锁。原本梳得光亮的头发也因为慌忙变得凌乱了许多,显得有些狼狈。
即便如此,他依然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懊恼地说出自己得到的结论并不理想。
他在这群医者中,可以说是最有权威的,也是他当时建议她去找姜延平。
洛锡一瞬间有些鼻酸,差点落泪。她总有一种,众人在弥补她犯下的过错的感觉。
陈大夫将药方卷了起来,声音有些疲惫:“大人,这事情,恐怕还是得找姜延平姜大夫。他当时来瞧过,一定瞧出过什么。”
洛锡眼眶有些红:“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姜大夫。”
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王氏试了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做饭,洛锡更不会,只会做橘子饼,正想着让人去宣城买点吃的,就看见陈亭长带着她的女儿慧珍,手里拿着好几个食盒向他们走了过来。
“陈亭长。”
陈伟忠之前确实是对洛锡有些偏见,不过看到他为了承阳镇的亲朋好友们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心里即使仍有怨气,多少也还是带有一点感激。
“我听说今天来了很多大夫,想着王家妹子一个人恐怕照顾不过来,于是大清早就做了些吃的,想着中午的时候让他们能有口热饭吃......看来来得不算晚,大家都过来吃个便饭吧。”
“乡野之间,只有粗茶淡饭,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虽说是粗茶淡饭,但是菜品丰富,又有卖相,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倒是没有想到,陈伟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慧珍看到洛锡也有些高兴,粘着洛锡不让她走,洛锡逗了她一会儿,饭都没有吃,又去了县城,她想着利用这时间,把姜延平请过来。
陈伟忠正招呼着大家伙吃饭,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洛锡不见了踪影,正到处找他,就看见自家孩子在门口站着。
“慧珍,洛哥哥去哪里了?”
“洛哥哥说要去找一个神医哥哥,可以救大家的命。”
陈伟忠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慧珍的头:“进去吃饭吧。”
洛锡到回春堂的时候,只有几个跑堂的小二聚在一起吃着午饭。
“姜大夫在吗?”
小二将嘴里的饭吞咽了下去:“姜大夫去虞城了。”
“虞城?”
虞城与宣城相隔百公里,往返需要三四天。
许是看出了洛锡的着急,连忙补充道:“才走没过一会儿,您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洛锡道了谢,连忙在城东雇了一匹马,往虞城方向追了过去。
快马加鞭追了有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宣城边郊追到了姜延平。
“姜大夫。”
姜延平在马车里看医书,远远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就看到洛锡的身影,不用多想就知道他的来意。
洛锡拦下了马车,车夫正欲上前理论,就听见马车内的人发了话,远远地退下勘察地形去了。
姜延平出了马车。
洛锡一袭白衣,因为奔波衣服上沾上了不少尘土,因为连日休息不足,看上去有些憔悴。
姜延平站在马车上,不打算下来,也不打算进去。他想看看洛锡还要怎么说服他。
“洛将军,我想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启程去虞城,也说明了我的用意。”
“姜大夫,我对你有些了解,你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的人。我只是想知道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我不想成为你们这群权贵之间的笑话,这理由够充分吗?”
洛锡看着姜延平,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听这话,很明显就是有内情。
“承阳疫病不就是你们布的局吗?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把他们置于危难之中,再做做样子救几条人命,平白得到了他们的称颂,当真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
这话说得实在是荒诞!
“姜大夫慎言!我想要得到认可,不必以人命为跳板。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何?你既然知道我去过,也知道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我如今的态度,你就应该明白其中的隐情。”
“请姜大夫明示。我来宣城,绝不会助纣为虐,不管对象是谁。”
姜延平细细打量着洛锡,洛锡也坚定地回看着姜延平。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不容置喙。
“我如何信你?我只是个大夫,不想被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