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2、凡间的新朝(一)(1 / 1)旅行家蜗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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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2年,地皇三年年末,常安城。

一队太监捧着邸报,行色匆匆地往未央宫内赶去。

宫墙院深,径自穿过长街,还有层层封锁,过了好一会儿,邸报终于送入朝堂殿内。

此时堂下肃静,群臣皆俯首,长楫及地,盯着明晃晃的地板,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还未等近身的宦官宣读,独坐高台上的老人便一把夺过了邸报,

良久,台下群臣仍旧气若游丝,眼观鼻鼻观心。

自天凤年始,全国各地发生蝗灾、旱灾,饥荒四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各地有农民军纷纷起义,其中赤林叛军最是突出,竟硬是在南郡边上,新朝腹地里撕开了个口子。

南下又有哀牢、句町蠢蠢欲动,北有匈奴未灭,朝局动荡,人心不安。

至今数年,叛军那道口子越撕越大,朝廷数次平剿,却宛如东墙补西墙,漏洞是越来越多。

“啪”的一声,文书被扔在地上,纸张散落。

“又是旱情告急,你们这帮吃干饭的,赈的是什么灾!”

“都是竖子!”王莽气急败坏地骂道。

天凤流年不利,地皇开屏暴击,这就是新朝,他的新政,他王莽支离破碎的天下。

忽然感觉很疲惫,他发完火,一屁股坐在皇位上,这都没做什么,便感觉气喘吁吁。

“看来我是真老了”,王莽心下暗叹,神情多了分垂暮,松了松衣领,总觉得这宫内闷热得很。

一武将伏首劝道:“陛下,需得保重龙体,方是万民之福啊”。

王莽正欲发怒,见发言之人是大司空王邑,脸色方才缓和了些。

王邑乃新朝开国勋将,又是他的从弟,伴随多年,自然得换上一番态度。

点了点头,王莽转面向文官勒问道:“眼下新政施行的如何了?”

被问到的官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很明显的,当下新朝四分五裂,诸侯各有心思,叛军迟迟未定,又有刘秀作为主心骨,加上这持续数年的天灾。

所谓的新政,哪里还有什么进度可言。

“竖子!”

......

退朝后,王莽在偏殿里一个人翻着奏折,身边除了在暗处拱卫他安全的侍卫,再无他人。

“马上便又是新年了”,身戴天子衣冠,这位老人却再不复当年风采,回想这些年来,心中恍惚不已。

历经汉成、汉哀,直到54岁方才借哀章之事“禅让”登基,刚一上任,他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托古改制,轰轰烈烈的搞改革。

首先是土地,他信礼,礼记里头讲“天下为公”,那公自然就是他自己。

便把全国的土地改作了“王田”,奴婢改称“私属”,禁止土地和奴隶的买卖交易,等于是将耕地重新分配,又废止了奴隶制度。

把盐、铁、酒、币制、山林均收归国朝所有,又改五均六筦,以国朝之力垄断全国工商业。

改币制,改官衔,几乎是无所不改。

他深知国朝之理,何为国朝?国有兴衰起伏,而朝则有代,更新换代的“代”,想建立一个永不灭亡的国朝,就要先灭了那些世家豪强。

西汉的教训历历在目啊,那些年里土地兼并之风盛行,汉地民不聊生,百姓被剥削到了极致。

想改,想变,从始至终,王某人未忘初心,从自立“新”朝开始,一直在革新。

后来失败了,就转头打西南夷,打匈奴,可惜成果没几个子,还差点把朝廷拖垮。

军队出师不利也就罢了,刚回来平定内乱吧,这天灾就来了。

王莽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兵事无儿戏,打匈奴那会儿自己却瞎搞一通,如果...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天灾降世,哪像是寻常灾祸,直接一环扣一环,简直是“此起彼伏”!

先有黄河之难,黄河接连决口、改道。

沿黄河的各地又爆发蝗灾,加上黄河决堤的大洪水,全国各地是饿死的饿死,淹死的淹死。

人找不到希望,看不到盼头,便会走上另外一条路,于是流寇四起。

天凤元年,四月霜降,沿海各地收成凋零,接着北方边境又爆发饥荒,人吃人,瘟疫紧随其后,百姓流离失所。

那一年他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四面八方的流民仿若洪水般涌进关中,百姓叫苦连天,啼饥号寒之声乃至震撼宫阙。

那一年,他做梦梦到的都是那些饥民绝望的模样,

结果呢?到了第二年,邯郸以北大雨淹城,水深数丈,又淹死数千百姓。

第三年,关东地震,外加大雪,雪深又是丈余,关东区域的农田尽数报废。

这就是他的天凤三年,事不过三,总该让人喘口气吧?

天凤第四年,华夏大地再遭天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旱加蝗”双重灾难。

王莽是真想骂人了,天灾一个个来也行啊,怎么还成双结对的来?

先整个洪灾+蝗灾,天凤四年又是旱灾+蝗灾,闹呢??

奈何王莽是个读书人,气呼呼的想了半天,嘴里也只吐出个“竖子”的骂人话来。

他看了看手指,往天花板上比了比,“竖子!”就当骂老天爷了。

须知这次“旱+蝗”影响之深远啊,几乎瘫痪掉了整个华夏的农业体系,这等灾害下,他的新政完全扛不住,粮食价格马上就崩溃了。

百姓一看,没活路了,于是流民起义成风,搞得朝廷是左顾右盼,这边刚安顿,那边又起乱子。

一开始他真不想大举镇压,作为一个爱礼的皇帝,一个废土地兼并,非奴隶制的皇帝,他很清楚,没有人会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来烧杀抢掠,除非吃不上饭。

都是这该死的天灾给逼的啊,所以他派人四处赈灾,甚至只要那些灾民回田里别搞事情,自己可以不计较,可以大赦天下啊。

然而屁股决定脑袋,他可以控制朝堂那些大员听话,却对各地方束手无策。

譬如自己说要宽待百姓,实际上各地官府玩了命的横征暴敛。

就连朝廷国库里发出去的赈灾粮,都要被地方官府雁过拔毛。

试问,等到了百姓那里,可还剩根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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