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觉得你真的给府上争光了吗。”任凭云连心如何撒泼,云丞相都还十分冷静沉着,静静地看着她,“你可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郡主是王侯的女儿,你封了郡主,以后皇上如何看我?旁人诟病都会说,丞相府有位列王侯的野心,你以为这对丞相府是好事。”
一番话把云连心说得愣住,又有些不太肯相信:“父亲想太多,皇上只是看重女儿才会封女儿做郡主的,您不想女儿过得好吗,女儿有了这个身份,就是配一位王爷也没人敢说什么。”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这么些年云丞相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对她要求也不高,但这回是有些失望了,终是道,“当初若非你大姐有婚约要嫁到将军府去,其实我只希望你们能找一个普通些的人安安稳稳的最好,皇室高门不是什么好去处,丞相府也不需要靠你们结亲来维持,况且丞相府已经立了三朝,锋芒太过只会物极必反,现在正是应该向皇上式微的时候,再盛会被皇上忌惮的,你懂不懂。”
“女儿不懂。”事关重大,知道自己的做法可能有些不妥,可是……为什么她不能做郡主?她就是想要这个名头。
云连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事情已经做了,父亲再指责女儿有什么用,何不就把这事当作一桩好事,想开些。”
“不知悔改。”云丞相摇头,不想再管她,“这些日子不许再出去,自己去祠堂跪着思过半月。”
从皇宫回到伯阳侯府之后,江熹微就一心想着她让人去乾州取的泉水,乾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快马日夜兼程的话,应该来得及。
希望来得及,她也不知道大晋帝到底会不会被反噬,病情反噬又是什么时候,只能希望泉水早些到,让这一切相安无事的过去。
说到底,若非云连心贪功,又怎会有她今日劳神?
又等了一日,乾州那边还没有动静,皇宫里传出消息来。
大晋帝知道自己是中毒之后,就在皇宫里严加防范,让人一一探查任何可以下毒的渠道,但最后一无所获,就在刚不久,还是老太医发现是寝殿里的摆的花和皇上之前喝的补药相冲,才造成的中毒。
至此,投毒一事就有了解释,江熹微听完只能感叹云连心这回还真是运气好,歪打正着,要是皇上本不是中毒,却被说成中毒,最后又什么都查不到的话,多疑的皇上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估计皇宫得不安生一段时间。
前天丞相罚云连心跪祠堂,她就真的在祠堂跪了两天。
而在她被罚跪祠堂的时候,云丞相还特意找了两个严厉的嬷嬷看管她,要她每天必须跪足时辰。
云连心在老辣的嬷嬷面前使不出小姐脾气,两日下来站都站不稳了,膝上一片淤青还不能擦药。
两日尚且难熬,何况半月,那是要废了她一双腿!
云连心自然不高兴,正想着什么时候闹上一闹,把那两个嬷嬷闹走才是,等她从这里出去之后一定要一一从她们身上讨回来,她堂堂朝阳郡主,怎能受如此委屈!
然而不等她闹起来,皇宫里就传了消息来,皇上一早喝了一剂药之后竟然呕血晕过去了。
当皇宫来的禁卫军闯进祠堂的时候,云连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慢慢扶着柱子站起来:“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丞相府,你知道我是谁吗——”声音忽然顿住,来的人竟然是季墨白。
但不等她多想,季墨白就开口了。
只见季墨白从分列的禁军里走来:“云二小姐,皇上用了你的药现在病情加重,我们怀疑你故意谋害圣上,带走。”
刚站起来没多久的云连心顿时吓软了腿,有士兵过去抓她,她挣扎着,惨白着一张脸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药不可能出错的,季将军你听我解释,你相信我!”
季墨白对她置之不理,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又说了一声“带走”之后就先一步出去了,很快禁卫军带着云连心从丞相府撤离。
*
“小姐,禁卫军已经从丞相府离开了,还抓走了云二小姐。”
江熹微神色一凝,看来皇上那边出状况了,长安方真的反噬了,她叹口气,到底是没有在这之前等来乾州的冷泉水,让这件事安安静静的过去。
现在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但皇上已遭反噬,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光是冷泉水也不知道用处大不大。
事情发生得太快,但江熹微还算镇定,她知道时间不能再多拖,她也要尽快入宫去看看皇上的情况才是。
但在此之前,必须要先拿到冷泉水才行。想到昨夜收到来信,说取水的人今日辰时就能回来,江熹微又看了看远处,天光渐起,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辰时已经过了。
最后索性不等了,她干脆去马厩里解了一匹马,当即翻身而上,马鞭一扬纵马而去,一席动作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身影渐渐远去。
没有去皇宫,而是纵马出城,秋日西风里,她沐着一身晨光挥鞭而去,长发被尽数吹在身后,衣裙也被风扯出猎猎声,而她目光坚定。
一直出了城,沿着官道疾驰,马蹄声在空旷城郊显得十分清晰,她拉着缰绳目视前方,前面日出的方向忽然拐出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拦住了她的马。
“小姐!”
勒马一看,正是之前被她派去乾州的人,那人喘着粗气道:“马匹刚刚累死了,这附近又没人,小的跑了半个时辰了,好在见到了小姐。”
说着把东西给了江熹微,她拿在手里检查了一番收好,说了一句“辛苦了”,扯着缰绳掉转马头:“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慢些回去。”
最后的声音已经不甚清晰,被马蹄溅起的灰尘掩盖。
皇宫里,云连心直接被带到了昏迷的大晋帝面前,这次不复之前的风光,她狼狈摔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这样……”这一路她已经被吓破了胆,谋害皇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贤王宁王和几位太医都在殿内,之前对云连心长安方赞赏有加的老太医有些不忍,开口道:“小姐既然医术卓绝,能悟出长安方来,那不如现在给皇上看看,看问题出在哪,兴许还能有个结果。”
若长安方真的是云连心写出来的,若她真的会医术,那她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她就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才怕成这个样子的。
听了老太医的话,她更害怕自己被拆穿,要是让他们知道长安方不是她写的,她也不会医术,却敢胡乱给皇上治病,那就是欺君和弑君两重罪名。
她软着腿跌坐在地上,好一会没力气站起来,看着床上没有什么生气的大晋帝,最后还是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颤着去把脉。
但是她依旧是什么都摸不出来。
“如何?”最是担心的老太医再次问。
“与我无关,不是药方的问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人认为是她的错,她强行解释道,“兴许只是药效发作运行,再等等,皇上会醒的。”
“皇上体内气息混乱,等不了多久的。”老太医摇头道。
“那再用一剂,再让人煮一碗来,之前皇上喝了就醒了,现在肯定也可以。”
“这……”一时老太医犹豫。
“不行。”正在这时,江熹微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她明显是着急赶来的,鬓发都有些乱。
徐延亭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摇头示意没事,这才对老太医说:“皇上昏迷不醒,乃是长安方有所缺陷,现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再服用的。”
“小姐何出此言?”老太医有些不大相信,长安方有什么缺陷?
“长安方里用了许多性热的药材,热性药发挥得快,又兼有治急之利,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若是年轻力壮一般还可当无碍,确是不错的药方,但若是年纪大些的,恐有反噬病情之险。”
最开始有些惊讶,而后变成欣赏,徐延亭的目光始终不离她,凝视着她,看着江熹微从容不迫地说完这些话。
“原是如此。”老太医听完似豁然开朗,叹道。
“你胡说!”云连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怒目瞪着江熹微,“你肯定是嫉妒本郡主,我的长安方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你污蔑我。你知道长安方是什么吗,长安方怎么可能出错!”
云连心如此失态,饶是之前一直帮她贤王现在也不说话了。
“放肆。”徐延亭一个眼神,直接让人把云连心拉出去,目光一扫,“这里岂容你喧哗。”
云连心顿时收了声,就这样被人拖了出去。
“小姐既然能说出长安方的缺陷,那是否有办法解决?”像云连心那般已经明显是没指望了,老太医寄希望于江熹微。
“之前我曾了解过这方面的解决之法,可能有些成效。”若是绝对了说,只会让人生疑,而且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对医术颇有研究这件事,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老太医大喜,之后让江熹微去给皇上把脉,最后江熹微道:“有办法。”
“这是晨露水,立马让人再煎一剂长安方里的药来,但需要去除药方里前三味药材,煎好后再把晨露水兑入进去,端来给皇上服下。”她把用冷玉壶装着的玉浮泉水拿出,但是并没有说明真相,若真说了,他们岂不是要怀疑她早就知道长安方有异,所以提前让人取了泉水,这样一来又是麻烦事。
不疑有他的赵公公很快吩咐了人按照江熹微所言去做,江熹微看了一眼龙床上气息微弱的大晋帝,神色肃然:“还有,我需要给皇上施针,必须集中精力,所以殿内不能留下多的人打扰。”
“不行。”一直沉默的贤王这个时候开口了,对江熹微明显不信任,“就算是要施针也不能让所有人都离开,留你一人在内,谁知道你会做些什么。”
这话说得,她还能采他这个半只脚入土的糟老头的花不成?江熹微无言:“若是有人留下打扰,很可能功亏一篑,到时候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