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前厅之中,李仲恪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将淤血揉散开,疏络经脉,强行提神。
他与江文泰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就这样被两位辑命司的捕快给定下了。
柳刀离开之后,两人便被几个衙役呼来喝去,又是检验眼睑、又是滴血,忙碌了半天似乎在检查些什么东西。
眼见初升的日头渐渐移位,他们才得到赦免,被安排在一处地方等待后续的通知。
而那名辑命司的柳刀捕快,也再未出现在两人眼前过。
“你们两个,无事了。”
一名身穿灰色朴衣,腰挎长刀,身高异于常人的冷面衙役走到二人跟前,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跟着我走,小心别破坏了现场,否则至少挨十大板子!”
江文泰左右环顾,脸上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容,道:“这位差人大哥,我们可以走了?是回家吧,不会是去大牢里等候问审吧?”
“怎么?”衙役斜眼看他,轻笑:“那地方儿进去了,不折腾个半死,搞到倾家荡产可轻易出不来。你很想进去参观参观?”
“呃,不不不,我就是问问,心里好有个底儿。”江文泰连忙否认。
“放心吧,上面确认过了,你们也是受害人。”衙役手按着腰刀,领着二人穿过庭院,走过石板,来到周府的前门处,略一抬手道:“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需要你们配合的,会有人去找你们的,这段时间注意不要惹是生非,否则容易罪加一等。”
他努了努嘴,示意道:“走吧,二位。莫不是,还要小的请你们?”
“不敢,不敢!”江文泰小声嘀咕一句:“谁想去县衙的牢房,可真是活腻歪了。”
他扯了扯李仲恪的衣袖,道:“快溜,鹿仁!”
李仲恪抬起头颅,静静的仰望着周府木门上方的牌匾,内心五味杂陈。闻言,按压下诸多心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条巷子,总算见到街道上阳光明媚,只觉昨日发生种种宛若噩梦,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此刻天色尚早,最先发现案情的是清晨的扫街人,由于北区这里是富人区,因此每天约莫五点多钟,就会有专门由几户人家聘请的扫街人打扫附近的卫生。
扫街人吹响哨笛,叫来了衙役之后,又经历过一系列的盘问与等待,等到二人被放归回家之际,也才早上的八九点钟。
江文泰打了个呵欠,摸了摸肚子,喃喃道:“又饿又困,你呢?”
“不饿,有点困。”李仲恪淡淡道。
昨晚在周府上,两人吃过了席面,有鱼有肉,此刻都还没消化。
虽然仔细想一想,周府发生了这么惨的血案,满门上下齐齐殒命,和自己二人坐一桌的都被炼成了尸傀这件事,会令人有些倒胃口。
不过李仲恪前世,也曾干过一边解剖一边吃午饭的事,因此内心倒也不甚在意。
倒是他莫名觉得很困,明明昨天昏死过去之后,不知不觉睡了有将近五六个小时,此刻脑子却依然昏沉,眼皮子直打架。
“我饿了,走,去吃碗豆浆,买两根油条,吃完了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江文泰建议道,他混迹江湖,市面上的死人见得多了,也不觉得经历了一场灭门惨案有多恐怖。
“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只想睡觉。”李仲恪回绝道。
“走吧,你不吃,可以带回去给你姐吃。”
闻言,他略琢磨了一会儿,便应承下来:“好吧。”
“走勒,我知道北区有一家老字号,这个时辰去,应该还能赶上。”
两人行走在城街之中,冬日的阳光耀眼刺目,浑身却冰若刺骨。昨夜发生的一切,各自都默契的刻意去淡忘,不再去提。
只是,这件事终究深深的在二人的心里,留下了一道疙瘩。
究竟最后出现的血尸煞是为何而来,而他们,又是如何在两诡环伺的情况下,侥幸生还下来的。
无数的谜题与疑惑充斥在他们心中,就连隐隐察觉到自己眉心金手指不凡之处的李仲恪,依旧一头雾水。
只是眼下多想无益,他们也只得先顾好当下。
到了包子铺,李仲恪磨不过江文泰,一样点了一份豆浆、三只肉包加一根油条,吃起来果然跟后世重油重盐的不一样,就一个字:淡。
不过这份淡中,却又暗暗蕴涵着一种这个时代所独有的烟火气息。
温热的豆浆下肚,李仲恪的脑子里突兀之间一道灵光闪过,只觉得到了这时,自己才算是真的融入进了这个世界。承认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并且放弃了短时间内回到原来世界的打算。
内心的结一打开,他死守的心理防备便轰然打开,耳畔之间骤然间多了许多声音。
诸如叫卖声、还价声、油炸声、水流声、妇人浆洗衣物声。
耳鼻中,清新的草木混杂着冰凉的空气入肺,肉包子喷香扑鼻。
来往的路人大多富庶,容貌精神比起西城平民区的渔夫、老农、仆妇们来要好上不止一筹。
他们有的是跑腿的小厮,有的是书馆的先生,还有开店的掌柜,或是大户人家里的管事。
迎来送往之声不绝于耳,生活的烟火气油然而至。
“劳驾,打包一屉肉包。”李仲恪抬手,对着容貌柔美,身段初长成的包子铺老板女儿说道,接着看向江文泰:“给钱。”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为止,他身上就没揣过钱,卖菜都是江文泰付钱。
李仲恪毫不避讳自己贫穷的事实。
“哎。”江文泰正偷偷窥探有些羞涩的店家小姑娘,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排出二十个铜板,递给她,大气道:“不用找了!”
“哎……”小女儿家似乎没见过这么豪放的客人,脖颈羞得抹上一层粉红。
江文泰依旧摆着侠客模样,大开大阖啃着包子,却听一声微弱蚊蝇的声音道:“这…这,不够…两位吃了三屉包子,两碗豆浆,三根油条,合该二十五文钱。”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付清了钱两,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