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的一夜奋战,陈牧总算把自己的爱妻和长子从鬼门关前给拽了回来。这对陈牧来说,只是将后世储备在脑海里的科学知识在特定的环境下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冒险尝试且幸运的成功了,但对那些脑海里完全不具备这些知识的陈府其他人而言,就完全用“多智近乎妖”的目光看待陈牧了。
但是他们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带给他们温暖、富足、幸福和安定生活的人。
陈牧为陈府的大妇成功接生的奇迹受冲击最大的还是那个稳婆蔡婆,当然这种冲击不是陈牧一怒之下把她踹到墙角的撞击,而是在她看来必死无疑的母子二人居然在陈牧制造的怪异的工具作用下全都活了下来。关键最后他还给自己长子口对口续气的方式让她非常怀疑他是不是神仙下凡,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其实就现阶段的医学发展水平而言,稳婆蔡婆的接生能力算合格线以上的水平了,否则也不会混个常安首席了。
在我国长达两千多年的中央集权专制社会,妇女生孩子无一例外全都是在家里请接生婆。由于大多数接生婆基本都是文盲,单凭经验接生,导致大量的产妇和婴儿死亡,这一现象甚至延续到了民国时期。这直接导致在民国时期产妇死亡率不低于15,婴儿死亡率在15到30之间。
这还是民国的数据,只怕在这个时代这个数据更为吓人。
后世妇幼卫生事业拓荒者的杨崇瑞博士,将西方医学的产钳技术应用于接生当中,并进行了大量的知识普及,逐步淘汰了接生婆行业,产妇和婴儿的死亡率才得到大幅下降。
陈牧不敢想象,在这一千九百多年里,多少女性还没有品尝到做母亲的喜悦就已经与世长辞,多少婴儿没有呼吸到人世一口空气便死于非命。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每个家庭的头上,真的就是一座大山。
蔡婆和钟辛夷都有和陈牧一样的感慨,只是她们并没有陈牧看得这么远,也没有陈牧与之对应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出于自责,陈牧派李亨给蔡婆重赏了十金,这是她平素所得酬劳的十倍还多。陈牧那一脚是在急火攻心、恼怒至极的情况下踹出去的,那个蔡婆的确给跌得够呛。
但是这个稳婆却是拒绝了李亨送给她的酬劳,她直说要见见陈侯爷,态度显得很是坚决。李亨一看,心下顿时有了几分怒气,心想我家侯爷砍校尉一级的大员时都是眼睛不带眨的,你个下九流的稳婆这是想找死吗!但是苦于府内刚刚添丁,正是一片欢腾喜悦之中,就不愿跟这个不知好歹的妇人起了争执。
蔡婆见李亨不肯让自己见陈牧,当下就急了,她一把推开了李亨,风一样的冲进后堂去找陈牧了。李亨虽说也是县丞出身,见惯了各色三教九流人等,但似这般无赖的妇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见这个妇人如同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向内宅冲去了,自己气哼哼的连忙拖着一条断腿也追了过去。家主刚刚添丁正是喜悦的时候,可别让这个妇人给添些怨堵之气。
但是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到内宅的时候,只见这个妇人正跪在陈牧面前磕头如捣蒜,这让李亨一时没有明白是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原本以为蔡婆是因为遭受了主人的飞踹,对“酬劳”不满意,要借机再讹诈一些,这样的人和事他可是见多了。但是看目前这情形,好像自己之前的判断出了差错。
他站立听了一小会儿,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个蔡婆是在向家主讨教昨晚的接生之法,家主的一番高论竟把这个常安最好的接生婆说的嚎啕大哭。哎呀,这个神奇的男人总是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心甘情愿的跪倒在他的脚下。
见李亨出现在门口,陈牧把他喊了过来。
“李管家,再拿上二十金给蔡婆,备一辆马车将她送回家去。”陈牧吩咐道。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蔡婆见陈牧如此安排又要跪下去,被陈牧一把给拉住了。
“侯爷”蔡婆泪眼婆娑道,“小妇人无知自大差点害了夫人的性命,侯爷饶我不死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哪里还敢要什么酬劳!”
陈牧笑道,“该拿的辛苦钱你还是要拿的,另外这多出的二十金并不是给你的酬劳,而是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你不是想学我昨晚那一手接生手艺吗,难得你有这份进取之心,我定会教给你。不过不是现在,我是想让你用这些钱把全常安的稳婆都召集在一起,待我夫人出了月子,由她给你们传授。再说,这段时日还不得制作那些产钳不是。”
李亨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家主让周铁匠打造的那个东西叫产钳,那么一个黑乎乎不起眼的东西居然是救了家母性命的宝物!这个姓蔡的稳婆还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一手以后就不愁没饭吃了。不过这对那些产妇来说,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李亨不禁为家主的善念感怀不已。
见侯爷考虑的如此周详,蔡婆也就没再推辞。也对,以陈侯爷的尊贵地位,怎么能向自己这些人传授这救人之术呢,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讲起来肯定是有诸多不便。她拿了酬金,谢绝了李亨的相送,千恩万谢地去完成陈侯爷安排给她的重任了。都有传言说这位侯爷素有“神医”之名,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啊,居然连妇科都如此精通,当真是个神一般的人物。
这便是陈牧的做派,他尽量不把后世科学技术的暴烈性的一面带到这一世,虽然他知道终究有一天在这些科学知识完成普及之后它自然会显现出来。他最想带来的是还是科学温柔的一面,比如它的便捷、实用和应急之途等。
在这一点上,他和陛下有一样的认知,也只有对科学有清醒认知的人才深刻理解科学的可怕之处。当科学的力量在后世工业革命以来应用于整个人类社会之后,工业污染就如附骨之疽与科技文明发展步伐紧紧相依,呈全面覆盖态势。人工材料,化学制品,稀有元素,电子垃圾,生物毒素等等,深度侵害了地球人类的自然生存环境,而且文明的程度越高,这些问题越无法无法克服。
人类每往前走一步,就一定带来新的一层损害。而解决问题的过程就又变成了积累更大问题的过程,从而形成系统性危机。用陈牧在读博士的时候他的那位导师的话说就是人类文明过程是先释放一个小魔头,等它作乱了再释放一个中魔头去治理小魔头,等中魔头又作乱了,再释放一个大魔头,去治理中魔头,从而形成系统性危机,最后大家一起玩儿完。
彭家沐作为后世顶级的科学家,他深谙此道,所以他并不在人类发展进程中随意增加人为干预的因素。在陈牧与其探讨这个问题时,他们难得的达到了高度的统一。结果虽然无法改变,但是进程可以尽量进行延缓。
在陈牧将哲科思维的种子进行播种和关乎民生技术的应用方面,陛下则表示了赞同。这是他一直想做而不得的事情,现在有人替他做了,当然让他感觉很是满意。
这也是为什么陈牧在政见上和陛下不合,但是依然深受其喜爱的原因。既然要爬到山顶的目标一致,那么从哪一侧上山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从这一点上来说,两个来自后世脑子里装着深刻科学思维的人,在公元一世纪前叶的华夏大地上,就如同两只豪猪,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基础上相互取暖和慰藉着对方。
上雒侯陈岩松生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常安,原本钟辛夷预想可能陈牧会因为替自己的亲自接生而成为像张敞替妻子画眉一样被众人嘲笑的对象,甚至遭到别人的弹劾,结果这样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这倒不是陈牧多么位高权重无人敢捋他的虎须,而是陛下用了一纸贬书堵住了那些多事之人的臭嘴。
在陈牧喜获长子的第二天朝会上,就有人给陛下奏请按“失仪之罪”罢免陈牧的少府令,上奏之人就是上次参加会审陈牧的大司徒司直耿秉。
此人出身贫寒,不依附任何一方,倒也算是陛下可以依靠的人之一,不然上次会审陛下也不会让其参与其中。
此人对陈牧的不满和夏侯徵如出一辙,都是看不惯少府开设的货行钻了律法的空子售卖朝廷专营之物。此人与夏侯徵交往过密,对夏侯徵此次弹劾陈牧反遭去职罢官的结果甚是不满,虽然夏侯徵现在已经从廷尉的牢里放了出来,但是如此有才能的人赋闲在家而得不到重用完全是对祖宗江山社稷的不负责任和巨大的浪费。
所以,他借着陈牧生活中的不端,以达到打击他的目的。其实他对陈牧还是颇为欣赏的,觉得年轻一代中最数此子才华横溢、手段灵活。但是他也是担心他如此小小年纪就位列九卿、封为侯爵,将来恐不能为太子所用,所以于公于私他都要灭一灭陈牧的锐气,磨一磨他的棱角。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在看完他的奏本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甩在了銮殿的地上。
陛下毫不客气的问耿秉道:“如昨夜是你耿秉之妻产子,你有能力救活你的妻儿,你是否会出手救之?”
耿秉没想到陛下会问的如此尖锐,但是为了达到弹劾的目的,他梗着脖颈道:“为官者守仪本就是天职,失仪则不威,无威则不重,故臣不为也!”
引得陛下大怒,骂道:“好个冷血狠毒的老顽固,为守什么狗屁的仪礼而置结发之妻与亲生骨肉性命于不顾,这样的人与禽兽有何区别!”
“来人!将这个食古不化、残酷冷漠的老东西给我叉出去,即日打出常安,遣返原籍!”
在太子绘声绘色讲完这发生在朝堂之事后,陈牧对陛下对自己的维护深怀感激。要知道这两汉治国,均以儒家六经为要。这其中的礼经是必不可缺的一项,多少才华卓越的官员就因为失礼而遭罢黜。
所以后世有个叫周树人的文学家、思想家才说“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而陛下却是从人本出发,向这样虚伪的仪礼及守礼者进行了坚决的回击,则不得不说这是将陈牧宠信到天上去了。
其实,陈牧并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只是觉得自己的学生及老友陈得升这孙子得得并不容易,并且陈牧也跟自己的子侄一样,这些个老顽固以什么失仪之罪找茬纯粹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陈牧如果知道陛下的想法竟是如此简单,估计他也会为自己的联想哑然了。
当然,陛下释放如此善意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在他看来,陈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那就是征讨西南夷钩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