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在天凤二年冬月刚知晓陛下要派遣他征讨西南夷的时候,他就提前让薛子仲带着黄鼠和原来的城南山老山贼进入了句町国境内。
这是陈牧两世为人第一次带兵打仗,而且是去征讨异族。和救灾与治水不一样的是,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无数条性命灰飞烟灭。这让陈牧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
不过虽然陈牧毫无领兵作战的经验,但是他照猫画虎地能力超强。有一点他是深信不疑的,那就是战场的情报工作是第一位的。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将黄鼠和那一众老人手一股脑乔装打扮之后送入句町国的原因。
现在来看,他这一手安排真是神来之笔,因为,诸多隐藏在地下的隐晦信息都被黄鼠这个情报头子给挖掘了出来。
在陈牧出生的那个世纪的前几个年代,华夏大地上有两股政治力量进行政权角逐,而取胜的一方就是在情报工作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对方首脑下达的命令还没到己方将领的手里呢,另一方已经完全知悉。可见情报工作的重要性。
当陈牧收到黄鼠送来的各种信息之后,他被其中的一些内容震惊了。这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料到的,他翻看着以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脑海里不停地涌现着一个成语纸上谈兵。
比如有一个问题是陈牧就是没有想到的,他认为西南地区在春冬季应该没有疟疾,也就是所谓的瘴气。但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春冬季这里蚊虫依旧僵而不死,一旦天气转暖,“瘴气”的问题很快就会凸显出来。
当然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薛子仲通过已经建立的商道从宜阳钟无盐的药行按需按量送来即可。但是有些问题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比如如何将牂牁郡大尹周钦纳入大军统一调配之下。
在陈牧以平南将军的名义向此人发出号令之后,五天过去了他才派来一名自己的心腹前来向大军报告,很显然他是对细柳营的到来缺乏信心。
不过陈牧倒也没有在意,还是以最高的规格对待这个封疆大吏派来的使者。外来的沙子不压本地的土,这个道理陈牧还是知道的。
牂牁郡大尹周钦派来的人是该郡的别驾,名字叫商义。他大约也没有想到堂堂的上雒侯、平南将军陈牧会给自己这个小小的郡别驾来了这个一个超规格的接待仪式,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
见到陈牧的那一刻膝盖一打弯差点就跪了下去。好在他马上意识到军队和郡县是两套管制体系,平南将军虽然手握重兵,但实际对牂牁郡没有管辖权力,所以又将已经弯下去的膝盖艰难的伸直了。
陈牧只是微微一笑,让商义别驾在右手首位坐定。
这个大帐是平南将军的中军大帐,端的是宽阔无比。只见上雒侯、平南将军端坐在大帐正中,看年纪不超过三十岁,长得甚是斯文,和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凶恶形象一点都挂不上勾。
平南将军的身后站立着一个铁塔一样的亲兵队长,一脸的络腮胡子,豹头环眼,如果不是两人座次的不同,商义更愿意把这个亲兵队长当作平南将军本人。
将军的左手一侧坐着一位身着将军服的约莫三十三十五六岁的将军,此人无疑就是细柳营的副将徐琅了。自己和名满天下的细柳营副将对面而坐,足见平南将军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想到这里,商义又有点局促不安了。
不过平南将军并没有给他多少遐想的时间,他命军司马、各部率各个坐定,开门见山的向商义询问牂牁郡现在的状况。
商义思索了片刻,答道:“禀将军,我牂牁郡情况尚可,有周大尹坐镇指挥,句町国还暂时不敢太过深入我郡境内。现在益州郡情况严峻,自从程隆大尹遭遇毋承的埋伏以身殉国之后,益州郡郡兵四下离散,各县均无力自保,只能任由毋承带着西南夷的蛮兵烧杀抢掠,鱼肉乡里了,那境况甚是悲惨呐。”
“那程隆大尹也是支援你郡才遭遇敌人的暗害,现在益州郡受难,你牂牁郡袖手旁观岂不是显得不仁不义?”徐琅听完,不等陈牧发言,义愤填膺的质问道。
“好叫各位将军得知,这次句町国来势汹汹,本就是冲着为他们上任国王毋邯报仇来的。我们周钦大尹自是不畏牺牲,但是他担心自己如果身死,牂牁会沦为下一个益州,所以他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守住牂牁,以待王师踏平句町,为程隆大人报仇雪恨,还益州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商义不紧不慢答道。
“世人最难堪破这情面,周大尹为了百姓不顾个人荣誉,这才是大勇大智之人!”陈牧点头称是道。
“所以,周大尹一接到将军的将令,就准备立即前来镡封与王师会合,一起杀回益州,踏平句町为程隆大尹讨个公道。但是被我等劝住了,这益州郡和牂牁郡均是在前朝武帝时才归化中原,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这些蛮夷顽固至极,实难教化。现在句町王毋承振臂一呼,这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便景从如云,这牂牁有周钦大尹坐镇,才使得局面没有进一步恶化。所以,小人便自告奋勇,前来军前替将军效命,还望将军明鉴。”商义见平南将军对自己所言持赞同意见,便进一步向陈牧说明了此间详情。
听完商义的解释,不等帐内众人做出反应,陈牧大声称善,他拍了一下案几称赞道:“幸亏牂牁郡有周钦这位帝国的基石坐镇,才没有使得情况变得无法收拾。现在牂牁有他继续镇守,大军就不必再分出兵力,继续按原计划向益州郡开进。”
有了商义这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官员做向导,陈牧他们立即就像多了一双眼睛。陈牧为了表达对牂牁郡郡署抵抗句町叛乱的尊敬,在于众将官商定行军路线时,并没有让商义避开。相反,他还向商义详细询问这条行军路线上的山川泽林,沟壑湖溪,以便能够快速的行军。
商义自是感动不已,再一次毛遂自荐,愿充作大军的向导,带领大军直扑驻扎在益州郡内的句町老巢。
第二日,五更刚过,陈牧大营就点火烧饭,准备拔营离开镡封县。待众人用完早餐,陈牧将副将徐琅、军司马郭大用、牂牁郡别驾商义以及各部率均叫至自己的中军大帐。陈牧再一次向商义确认了此次行军路线,鼓励大家奋勇杀敌,待此次平叛结束,自己回京一定向陛下请功,让账中各位均获得封妻荫子的机会。
随后他命令副将徐琅带领两个长矛部、两个苗刀部共计两万人先行出发,向益州郡的敌人展开进攻。
徐琅建议陈牧再派一部弓箭手随行,防止敌人弓箭手进攻。
结果被陈牧严词拒绝,他祭出陛下临走时叮嘱他的话道:“陛下再三告诫我不可滥杀无辜,对负隅顽抗之敌方可痛下杀手,如今我王师初会敌人,不可用弓箭造成太多杀戮!”
徐琅只好悻悻而走,在牂牁郡别驾商义的指引下,率领两万先头部队气哼哼的向益州郡进发。
徐琅走后,陈牧将其他将令和幕府的少年人再次集中起来。
“都谈谈你们各自的看法吧!”陈牧笑道。
“牂牁郡铁定有问题,周钦他宁可违背将军您的军令也不肯离开牂牁,这很成问题。”赵猛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也认为赵部率言之有理。”坚镡附和道。
“李安,你来说说看。”陈牧点名道。
“将军,照此情形判断,这个周钦的确是疑点重重,而且他派来的这个叫商义的别驾,也是一个劲儿的替周钦开拓,言辞之间更是将我大军向益州郡引去。我很怀疑,他会把徐副将带入敌人的埋伏之中。”李安道。
“我认为大师哥说的对,我一直在观察商义的表情,他在力劝大军征伐益州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柳文叔补充道。关于观察一个人是否说谎的微表情这点知识,陈牧只对自己的这位最小的弟子讲过,小文叔今天用在了观察商义的身上,这使得他发现商义表演的痕迹实在太重,除了不停的眨眼睛,而且目光不自觉地就像左前方移动。
“很好,我这里有一份情报,上面的内容肯定了你们的猜测。”陈牧拿出黄鼠送来的最新的情报道,“句町王毋承的确是在我们的行军途中埋伏了重兵,那是一段峡谷,他们会在我们得大军经过的时候把两头堵上,然后用火将大军烧死在峡谷里。”
“我再三和商义确定行军路线上的各种地利物候,他均是对这一处峡谷闭口不提。这就说明这个商义肯定有问题。”陈牧继续道。
“所以说将军派出徐副将那只是麻痹敌人的计策了?”景丹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将军这是连我等都骗过了!”
“哈哈。”陈牧接受了部下这个马屁,笑道,“好了,现在大家一起参谋吧,下一步如何进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