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拿到电话了!
我们三个全都松了一口气,嗯天不亡我...们的老奶奶。
奶奶看起来瘦弱又苍老,脸上的褶皱沟壑纵横,手也颤颤巍巍。可她笑起来面容慈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们围坐在地板上,等老奶奶拨通120医院急救电话。
但是老奶奶只是按着手机没有动,我看过去,她按着手机的第一个按键,数字“1”。
听妈妈说老年手机都有快捷键,看来老奶奶将医院的急救电话设置成了快捷键。她真聪明。
老奶奶松开按钮后,电话果然成功拨出了。
但是迎着手机屏幕蓝色的光亮,我看到上面显示出了两个字——
“建国...”我疑惑的念出这个名字。我们的城市里有这样一家叫建国的医院吗?
电话拉着长音没有感情的“滴——”了很久,久到让我有一些恍惚。那边才突然接通。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
“妈,怎么了?”没有听到电话这边的回应,男人又问道。原来是老奶奶的儿子。
“没事...”老奶奶脸上浮现笑容,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有事儿您快点说,我这儿和朋友喝酒呢。”对面听起来确实有些吵闹,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几乎要盖过男人的声音。
“建国啊...你少喝点酒。你的肾病,不是刚做了手术不久吗...”老奶奶埋怨着,即便声音有气无力,也能听出她真的很担忧。
“妈,你说什么?”男人有些没听清楚。那边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你先打着电话,我先给你满上。”
老奶奶却没有再重复刚刚的话,而是很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小斌呐...有没有对象了?”
“您要给他介绍啊?”男人不答反问。
“我啊...”老奶奶又艰难的喘了口气,但男人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我啊...每天晚上都担心着小斌,三十多的人,还是要赶快成家才行呀。先成家...后立业嘛…...”
“嘟嘟嘟嘟——”男人那边竟然把电话挂了。
男人将电话挂了!我要气绝过去了。
一个是气老奶奶,自己看起来都要断气了,这着急的时候还聊什么闲天儿啊,人家的孩子找没找对象,结没结婚,难道比你摔倒了晕死在这里还要重要吗?
一个是气这个建国是老奶奶的儿子,怎么能没等自己妈妈说完就挂掉电话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
恨只恨我现在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苍蝇。不然我一定要教训这对奇怪的母子。
我急得在地上团团转,不过奶奶又按住了电话上第二个数字,按键“2”。
我被小苍拉住,停下来等待。
“建业...”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老奶奶叫出另一个名字。但是和刚刚那个有些像。
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也有五十岁的样子。
“妈,我在看孙子呢,有啥事一会给你打回去啊。”这个男人更可恶,奶奶还没说话呢就要挂断电话。
“诶...”老奶奶的声音虚弱而着急的叫住他,“小蛋子...给我听听小蛋子的声音。”
“你想他啦?你太奶奶想你了,过来听电话。”男人似乎对着远处喊了一声。
但是过了好半天,电话里才传来了一个小男孩大哭的声音。
听起来和我倒霉弟弟林伊尹差不多大。
“哭什么哭?让你叫太奶奶!”男人发脾气的声音传来。
“他不愿说,哪天我们带他去看您吧,太淘气了,每天烦死人了。”
老奶奶没有说话,我看到她只是淡淡微笑着。
“您没事儿啊,那我去给他整屎去了。”
“去吧,建业啊...对孩子耐心点,孩子小,不能总打骂。”
“知道了,我挂了啊。”
“啊...”老奶奶含糊其辞,又没有说自己摔伤需要救助的事情。我要被气转世啦。
老奶奶却不紧不慢,看到电话挂断了,又按住了按键“3”。
“喂,您好。”这次终于变成一个女声了。我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建君......”老奶奶呼唤道。
“妈,是你啊。你怎么还不睡觉,大半夜打什么电话啊。”女人似乎觉得十分吃惊。
“建君啊...”
“您说啥?”
对方那边忽然有“劈里啪啦”的声响,连我都听不清老奶奶的声音。
“小丽,找到工作了没有?”老奶奶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很努力的问道。
“你咋想起来问她了?我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见着她了,怎么了?”女人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些不耐烦。
“就算你们离婚了,你也要多关心照顾小丽。毕竟,你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胡了!”对面的建君阿姨忽然大喝一声,把电话这边的我都吓了一跳。随后传来了一连串哈哈大笑的声音。
“胡砍缺张,大联儿...”建君阿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厉害啊建君...连赢几把了?今天宵夜你请吧!”另一个女人说。
“得,我就差一个筒子!气死老娘了。”
“哎,你看看我,什么臭牌啊……”
对方听起来也有三四个人,有男有女,在喧闹的声音里,劈里啪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感觉很吵。
他们聊得十分开心,建君阿姨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老奶奶的来电......
老奶奶听了许久,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又按住了手机上的第四个按键。
被无限拖长又没有感情的“滴”声又响了起来。
老奶奶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撑起眼皮的重量了,她侧躺在地板上,将自己蜷缩着。我有些难过的望着小苍,小苍望向嘤嘤,嘤嘤望向我。
“妈,我是建爱。”
电话通了,那边儿又是一个女人声音,听起来比上个个要年轻一些。
“建爱...”老奶奶声音十分微弱。
“是我,妈。”
“你干什么呢?”老奶奶似乎觉得没什么要说的,过了好半天才问。
“看电视呢。”对面隐约有嗑瓜子的声音。女人也说得不紧不慢。
“哦...”老奶奶好像有些恍惚,望着远处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你没事儿吧?”
“妈?”长久没听见奶奶答复,对方很疑惑。
“我没事儿...”老奶奶又笑起来,“就是啊,我昨儿个梦见你爸了。”
“梦见我爸什么了?”
“我梦见他来看我了,呵呵。他走那时候,我都没梦见过他呢。那时候你们小啊,我也不醒得给你们多喝点水。所以医生说你身子不好。以后啊,小娟有了孩子,你一定记得给她多喝水。还有啊...”
“妈...”对面的声音忽然有些警惕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你们爸走得早,我没能给你们好的教育,也没给你们好的生活条件。我现在很后悔啊...现在你们总是嫌我唠叨...那就再听我唠叨两句吧…...”
“您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发生什么了?”
“要是还有下辈子啊…...”
奶奶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没了力气,手机滑落到一旁。
“你怎么了?你在哪呢?你在不在家?我过去找你,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就过去,妈?妈?”
奶奶没有了手机,却还在自说自话,电话里的人一点都没听见。
“要是还有下辈子啊...我一定能啊,把你们照顾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