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怀孕了，李月的手机用得最多的功能，应该就是搜索。

生活在网络发达的时代，有什么不懂的东西，网上一搜，几乎什么都能懂了。

在停经第10天的时候，天气放晴，李月自己去了医院妇产科，告诉医生她怀孕了。医生让她去验尿验血和做B超，确认她怀孕了，胚胎有了胎心，一切正常。

“第几胎啊？”医生看着B超单，面无表情的问。

“第一胎。”李月怯生生的说。

“要不要啊？”医生把检查报告放回她面前，伸手接过另一个人的报告单，冷冷的问。

李月愣了一下，她迟疑地看着医生，想起吴华那时不愿相信，不愿面对的样子，心里酸得紧，然而突然的倔强却在心里激荡，她坚定地想把孩子留下来！于是点头压低声音道：“要吧。”

那是她的孩子，就算吴华不想要，她也有权利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也要把她抚养大。

医生这才看了她一眼，脸色柔和了一些，让她过一个月再来检查。

后来每个月去做孕检，医生都问她“要不要”，而胎儿发育一切正常，她自己也一切正常，一直问了大半年，李月才知道，这不过是医生例行公事的一句问话。

回到他们的小窝，李月又自己看了一下B超单，吴华上来了。

“你去哪里了？刚才上来没看见你。”吴华坐在对面轻轻的把她耳边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低声问。

“我去医院做检查了。一切正常。”李月把B超单和验尿验血报告塞到他怀里，说，“医生问我要不要。”

“怎么不要？医生怎么这样问？”吴华提高了声调，左右看了看几张检查单，“这个我看不懂啊。你怎么说？”

“我说，应该要吧。我看见后面有个女的拿检查单给医生看，医生确定说有了，问她要不要，她说不要，医生马上让她去做人流了。你呢？想不想要啊？”李月盯着吴华的眼睛问。

“怎么不要？肯定要啊！”吴华说。

“那为什么你自从知道我怀孕，都是一副不愿相信我怀孕了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还不想要孩子呢。”李月红了眼眶，忍着委屈的眼泪，心里悬了几天的石头终于落下来，笑着说。

“孩子来得这么突然，出乎意料之外啊，我还没准备好嘛。”吴华还在看检查单，“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要呢？这个图怎么看？我们的孩子好漂亮。”

李月不禁哈哈大笑。

B超单上的图片明明是乌漆嘛黑的一片，哪里看得出漂亮来？

“孩子还没成型呢。”李月说。

“反正我们的孩子就是漂亮。”吴华捧着李月的脸亲了一口，“我去做工了，晚上跟你去逛一加一，我们买点好吃的。”

但是当晚，吴华的姑姑邀请他们去她家里吃饭。

李月还没有去过他姑姑家。

“姑姑做饭很好吃的。”吴华说。

下了班，吴华匆匆洗了个澡，就和李月去店里找姑姑，一起坐车去姑姑家。

路上经过水果店，姑侄俩挑了两个大榴莲，马上让店老板开了一个就吃。见李月说不吃榴莲，吴华给她选了荔枝和桃子，当然是姑姑结账。

“榴莲这么香都不吃，不识货。”姑姑说，“你不吃我们吃多点。”

李月只能笑笑。

她对榴莲倒是没有什么偏见，只是感觉吃起来有点像烤蒜头的味道，没什么特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姑姑开车不像吴华开得那么稳，闻到车的味道，李月就已经开始反胃了，哪里敢吃榴莲。

好不容易下车，李月马上去绿化带里吐了。

“身体这么差的啊，这点路程都晕车。”姑姑说。大家都提着东西等她吐完了才上楼。

“坐不了车，不好意思了。”李月尴尬地说。其实她还觉得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根本站不稳，还好吴华一只手提东西另一只手一直抓着她。她几乎是被吴华提着上楼的。

姑姑住的商品房是楼梯房，没有电梯，还好不太高，在三楼，房子有一百二十平，两房一厅，一厨一卫，一个阳台。房子布置的格局不太好，厅和阳台很大，两个房间就显得挤了。

两个榴莲不算多，僧多粥少，眨眼就吃完了。

“小孩子多，买多少都不够吃。”姑姑说。

姑姑有四个女儿，大女儿跟着她爷爷在老家读书，二女儿和一对双胞胎妹妹跟着父母。

夫妻俩非常想生个儿子。为此姑姑到处寻医问药找偏方，结果怀的都是女孩。医院是不能透露胎儿性别的，违法。她就去私人诊所做B超，买通了医生，一旦检查出来得知是女孩，马上就去医院打胎了。一连打了几次胎。脾气暴躁的姑爷常常以她生不出儿子为由冲她发火，辱骂甚至殴打。

久了姑姑脾气也上来了，说自己检查没有问题，生男生女本来就是男人决定的，有问题的肯定是姑爷，于是拿姑爷的精子去医院检查，一查，精子存活率17%！医生说，这么低的精子存活率，姑姑还频频怀孕，实在太能生了。

至此，姑爷终于没了底气，老老实实吃药治病，而姑姑终于扬眉吐气。

姑姑非常擅长做生意，能说会道，常常拿自己的家事说出来给客人消遣，一来增加客人的优越感，二来，给人印象深刻。客人记得她的故事，也就顺便把她的店记住了，于是成了回头客。

她家的故事李月在认识吴华之前，也是在堂哥的店里听她说过一遍了。

两广地区的人普遍重男轻女，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想要个儿子。

晚饭李月就喝了点汤，姑姑非常不满意，说：“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呢？你看看我，生了那么多孩子，还打过几次胎，身体还是很棒的，在店里卖家具，差不多都是我一个人打包装，那么重的家具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扛起来的，很有力气的，不用人帮忙的！不吃多点饭怎么能行呢？”

李月说晕车的劲还没过，实在吃不下。

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姑姑在蛋糕店买了一大袋吃的挂在李月手上，说她没吃晚饭，怕她夜里饿着。

回去的时候，李月还是一下车就蹲在路边吐了，被吴华架着回到小窝，立马摊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吴华问李月为什么不告诉姑姑她怀孕的事，李月说，还是三个月以后再说吧。

她给吴华说了一件往事：

她以前在家乡做手机销售的时候，有个同事检查出来怀孕了，开心得不得了，天天跟大家显摆，看到谁都去摸一下别人的肚子。

李月当时跟她同一个区一起上班，一个小时被她摸了好几次，烦不胜烦。她说李月小肚子那么大，像有几个月的一样，李月就开玩笑说：是啊，所以别乱摸，小心摸掉了。

本来是李月不经意的玩笑话，谁知道一语成箴，一个星期后，那个同事滑胎小产了。她打电话给别的同事，说是李月诅咒了她。

痛在别人身上，自己说起来总是无关痛痒。别的同事当然不在乎，她们跟李月说，刚怀孕最好不要声张，要注意很多事情，毕竟胎儿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她自己频繁地摸肚子，就会刺激子宫，引起宫缩，加上她以前跟前男友打过胎，子宫已经很脆弱了，一天天这样摸，不流产才怪呢。李月也是倒霉，开了一个不该开的玩笑。

那时李月已经辞工快到期了，后来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同事，后来听说她又怀了两次，也保不住，都小产了。第四次一查出怀孕，马上去住院保胎，才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女儿。

“那就不说了，”吴华说，“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