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六个钟,一路通行无阻。午夜一点,他们已经到了D镇。把吴华一家送到厂里,小姑自驾回家。
小姑不愧是个生意人,看事情眼光毒辣。小叔他们第二天来的时候,说堵车严重,他们在路上堵了四个钟。
小窝没有什么变样。
吴华说,回去之前他专门洗了被子和蚊帐。
小窝实在太小了,以前不觉得,有了孩子以后,没有独立卫生间,洗孩子都不方便。
吴华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他说他在外面租了间房子,挺宽敞明亮的,天亮了就可以搬家,这一夜将就睡一觉先。
床实在太小了。李月怕吴华睡觉压到小孩,让他睡里面,孩子睡外面,自己只能在中间侧躺着。尽管如此,孩子还是被挤得掉下床三次,幸好都被蚊帐兜住,没有磕到。
李月心里提防着小孩掉地上,一整夜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吴华倒是睡得挺安稳,孩子也不哭闹。
第二天,吃过午饭,吴华就开着厂里的小货车搬家。东西不多,却有朋友来帮忙搬,李月只需抱着小孩看热闹就好。
他们搬到离厂有五百米的一栋出租房,不太远,但是在五楼,是顶层。
李月一进房就闻到一股煤气味儿,在房子转了一圈,就觉得恶心想吐,马上提醒吴华,房子里的煤气罐是漏气的。
吴华拧了一下开关,说可能开关没拧紧。
李月说,这个房子给她的感觉不好,厕所地板和门都是烂的,房子是顶层,夏天肯定很热,让吴华不要住这里,另外找一个。
吴华说,他好几个朋友都住这栋楼,这里有伴玩,他挺喜欢的,而且,房子是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的,还有押金,也是半年以后才能退的。
“明天我叫房东拿材料把地板修补一下就好了,门直接拆了,不要了。而且这个房间有热水器,我朋友他们的房间都是没有的。”吴华说。
“我已经把钱花完了,我们先将就住着先吧,以后再另外找,好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李月无可奈何地说。
“你说谁是鸡,谁是狗呢?”吴华笑着轻轻戳了一下她额头。
李月叫他赶紧开风扇把房间的煤气吹干净,自己就下楼买生活用品去了。
这个房子,李月没有做任何装饰,就是把破烂的地板都用水泥浆补好,将小窝的东西搬完过来,买了点锅碗瓢盆,就安心的住下来了。
既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那么有吴华的地方,就是她的家。此心安处是吾乡。
房间比家具厂的小窝稍微大一点,多了个窗边阳台。厨房,卫生间和晾衣间,全都在窗边了。就算不太宽敞,也比在家具厂方便一点。
附近是开发的商品房,有一个生活超市和菜市场,还有一个供人们跳广场舞的街心小花园,环境不错。
每天吴华去上班后,李月就抱着小孩出现在超市这一带,认识了一些同样是出来溜娃的人,跟她们一起聊天,一起买菜,再各自回家洗衣做饭。
李月买了些简单的摇铃玩具,洗衣做饭的时候,把玩具夹在蚊帐上挂下来,孩子就自己在床上踢着玩儿,非常乖。
吴华的工资没有涨,还是只能领三千,给李月两千,他自己留一千,孩子吃的穿的都要买,不买奶粉,买尿片也要不少钱啊,生活费有点捉襟见肘了。
李月自然是不会要求吴华去跟小姑提钱的事,钱不多,就把一些在实体店的消费改为网购,能省多少是多少。
她穿着十几二十块钱淘来的衣服,觉得跟以前实体店买的一两百的也没什么不同,反正带小孩穿什么都一样,很容易就穿报废了。
五一劳动节这天,家具厂的大家都放假。
吃过午饭,吴华叫李月带小孩一起去家具店里玩,顺便领工资。这一天玉珍姑和姑爷也从X市过来玩了。
李月让吴华进超市买了点水果提过去,基本礼节还是要有的。
小姑和小叔自然都在店里。
去到的时候,两个姑姑正在比对自己脖子上的玉坠。玉珍姑见李月来,说她买这个玉坠的那家店里有好货,改天带李月一起去看看。
玉坠啊……李月不说话,只是笑笑。
小姑也不出声,只是不屑地看了李月一眼,有孩子以后,李月穿衣打扮是越来越邋遢了。
李月皮肤白,生的孩子白白嫩嫩的特别好看,长辈们很快都被孩子吸引,把孩子抱过去逗着玩了。
小姑问李月给小孩喂辅食没有,李月说喂一些米糊。
“喂米糊好!不要喂奶粉,奶粉又贵又上火。”小姑说完就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小叠早已准备好的工资钱交给吴华,吴华数了数,小姑问他够不够,吴华说够了。
小叔看见小姑拿钱出来,马上趁机说,吴秀昨晚突然打电话找他借钱,想开店,要借三万块。
“开什么店要三万块钱?”小姑一听,数目巨大,声音马上不悦。
“听她说的是卖衣服。”小叔说。
“我这里现在没有剩那么多钱了哦,过几天又要交铺租和厂租的,借给她怕到时候周转不过来哦!我上次给你那张卡不是有挺多的吗?她自己那么多年应该也是存有点钱的吧?你们自己凑一下,看看差几千,我再借给你们就好了嘛。”小姑噼里啪啦地说。
“就是咯!她出去打工那么多年了,又不寄钱给你们,自己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存有!”玉珍姑也附和说。
“我这里的钱都是公家的钱,要用来周转的,借出去了不知道她几时还得回来?如果她当初听话,嫁给那个有钱人,现在哪里需要求人借钱哦!”小姑愤愤不平地说。
小叔见两个姑姑都没有要给钱的意思,觉得很没面子,越想越生气,当场就打电话给吴秀,质问吴秀自己存有多少钱。
可能吴秀说没钱,小叔就更来气了:“你出去工作那么多年,一分钱都没寄过给我,半年不跟我联系,一联系就是问我要钱!自己一分钱都没存有,你做什么生意!”
“我不是跟你要钱,我是跟你借钱,以后会还给你的!”吴秀在电话那头声音也大起来,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我没得用过你一分钱,你凭什么找我借钱?你一点都不听我的话,我凭什么借钱给你?”小叔几乎破口大骂。
“借就借,不借就算!”电话那头直接挂机了。
小叔恼火地瞪了小姑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我们做姑娘那时啊,身上有三百都寄两百回去给父母哦!”玉珍姑对着小叔的背影大声说。
李月目睹了整个过程,内心有点复杂。
她是八零后,当时出来打工真的非常单纯,时常感念家里生活艰苦,因此每个月工资也大部分都寄回家了。如今若是她回家借钱做什么事业,父母肯定会无条件借给她,因为一家人相亲相爱。
吴秀的这一家算是怎么回事呢?
她忍不住发信息问吴秀。
吴秀说她在S市偶然看到了一个店面,别人都装修好了,店面连货一起转让,三万块很超值的。
她前段时间去香港玩,把存的钱差不多花光了,这几个月还没有找工作,手头没钱,想跟她父亲借着先,父亲昨晚答应得好好的,刚才不知怎么发神经又说不借了。
李月告诉她刚才三个长辈的聊天内容。
吴秀回信息说,她们一家都很讨厌小姑,明明是两家的钱,小姑一个人抓得紧紧的,叫她给钱都跟求她似的,她还不给。
吴辉前几年本来是考上市里重点高中的,有个普通高中想出八千块钱跟市重点高中抢人,小姑为了这笔钱,撺掇小叔,硬是把重点高中的通知书撕了。
后来吴辉考了二本,小姑说考不上一本,读二本有什么用,以后出来还不是打工?叫小叔不让他读了,说浪费钱。
她们家本来没有这么乱的,都是跟小姑合伙做生意以后,被小姑破坏的。
现在叫他们借钱,不借就不借吧,继续打工吧,反正都习惯了。
她说她十五岁就跟同学一起出来打工了。
那时候她父母正在闹离婚,她叫母亲给点车费她去广东,母亲却嫌她老是叫给钱,一点都不懂事,没给。于是她就揣着一百块钱,跟同学一起去广东了。
出来打工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摸爬打滚,父母没有问过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活得好不好,现在居然还指责她没有寄钱给他们用!
她一个九零后,自己要租房子住,要买衣服买化妆品,能挣够自己花,不叫父母给都不错了,明明知道父母比自己有钱,干嘛还要寄钱给他们花?逢年过节给他们买衣服买礼品买菜,那些不是钱吗?
看见别人家的父母对子女关心疼爱,嘘寒问暖,她只能羡慕,却明白,这对于她来说,是奢望。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奢望了。
吴秀发完信息,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电话发信息,没有更新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亲朋好友都说联系不上她了。
吴秀换了手机号码,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真的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