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那个她曾日思夜想的大门,此刻她却一点都不想迈出去,恨不得老死门内,也不想迈出去面对一种完全陌生可怕的生活,而且是自己明知以后的日子会异常艰难,越靠近大门,双脚的步幅越来越小,步伐也明显放缓,试图拖几秒,哪怕几秒也好。
装点着崭新的大红灯笼的大门,今日分外热闹,门口聚集着许多未曾谋面的亲朋,门外迎亲的队伍规模宏大气势十足。
“新妇到。”喜娘瞧见郑莜然,猝不及防的突然嚎了一嗓子,吓得郑莜然一激灵差点扔了团扇。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郑莜然,有人的眼神里是羡慕,有些人的眼里却让她读出了嘲讽的韵味。
郑莜然无暇去顾及,小心翼翼的紧捏着团扇,白露扶着她,青玉在身后拖起她长长的裙摆,郑莜然终于还是跨出了这道让她又爱又恨的大门。
这也就意味着,她如今只是郑宅嫁出去的女儿,像个外人一般了。
郑莜然透过团扇打量着父亲大哥,还有他们面前那个穿着红色长袍束着金冠的渣男,他们也都有默契的纷纷看着今日分外不同的郑莜然。
今天这个渣男似乎更加好看了,大红色的长袍衬的他原本就偏白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通透,他嘴角上扬微微笑着不知在和父亲说着什么。
在喜娘的带领下,白露将郑莜然扶到了王奕凌的身侧,转过身正对着大门,正对着郑谦与一众亲友。
“莜儿,往后定要尽心侍奉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相夫教子,管理好家宅。”郑谦清了清嗓子,然后再次交待着这些旧社会对女子的古板守旧的思想概念,可是,郑莜然是绝对不会去乖乖执行的。
郑莜然虽然明知自己绝对不会做到,可是还是满嘴答应,“是,莜儿谨遵教诲。”
“广陵王殿下,莜儿被我们宠溺惯了,日后有不周之处还望王爷海涵。”赵雪带着泪却强忍着强装无恙微笑着对着王奕凌行了个礼。
“岳母言重了,请岳丈岳母放心,本王定善待王妃,那时辰不早了,本王就带着王妃回府行礼了。”王奕凌温柔和煦的回了个礼。
郑莜然侧过头看着王奕凌,此刻的他也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果然,好看的颜是个加分项。
“好,老臣恭送王爷王妃。”
众人纷纷对着他们行礼。
郑莜然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这些曾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家人,可是此刻,她看到了他们的不舍,他们真挚的感情,母亲别过头含着泪不敢目送自己女儿出嫁,哥哥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似水。
郑莜然眼眶也湿润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试图阻止眼泪挣脱牢笼倾泻而下。
王奕凌站在她身侧转过头看着她眼里含泪的模样,还真是有点楚楚动人。
“请王妃上车。”喜娘看郑莜然一直呆愣在原地,催促着她上车。
郑莜然只能依依不舍的收回眼神,无奈的在白露的搀扶下踏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她连掀起帘子再看看家人的勇气都没有,放下团扇,眼泪再也不受控的溢出滑过她的脸颊。
王奕凌骑上白马,在队伍最前面带着迎亲队伍出发,马车后面的乐人们吹奏起了喜庆高亢的乐曲,可是郑莜然听得烦躁愤怒,可能他们吹些哀乐才更能迎合郑莜然此刻的心情,如今悲痛难受之际,这一个个音符简直是刺耳不堪。
郑莜然将团扇扔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耳朵,梨花带雨,心情低落,呆滞的看着自己嫁衣的裙摆上绣着的牡丹,花开正艳,可她未曾绽放就已枯萎。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郑莜然放下手,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脸颊眼角的泪水,用最快的速度捡起团扇。
在白露搀扶下走下了马车,郑莜然透过团扇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她后半生的归宿。
王奕凌却没有片刻停留,下了马背着手径直跨过了门口的火盆,动作干净利落,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仿佛这个王妃就是空气一般。
喜娘尴尬的看了下郑莜然。
“请王妃跨火盆,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郑莜然心里冒出一团火气,但奈何往后将要寄人篱下,不得不看渣男的脸色过活,郑莜然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压抑住。
郑莜然提起裙摆跨过火盆,在喜娘的带领下走进了新的囚笼,郑莜然一开始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奇怪在哪,直到她来到了前厅,这时也终于发现了哪里奇怪了!
这诺大的广陵王府,除了婢女和小厮,完全没有宾客的存在,空空荡荡的前厅,要不是龙凤花烛与随微风轻摆的红绸,压根看不出这是一场婚礼,还是场皇子的婚礼。
“看来人缘真够差的。”郑莜然内心嘀咕着。
王奕凌则站在花烛前背着手,丝毫没在意过这场婚礼,也完全不理会郑莜然。
总算在空荡又尴尬的氛围里走完了所有复杂繁杂的仪式,全程王奕凌都并未发话,面无表情的像个扯线木偶般。
郑莜然真是恨不得打他两巴掌,自己完全没有招惹他,凭什么把自己总当成空气,算了…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行完礼郑莜然被带到了她日后的居所玲珑阁中,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团扇狠狠的砸在地上,压根没心情去欣赏这所她的深闺,气鼓鼓的坐在桌边。
“小姐,别生气了,喝点水。”青玉急忙捡起扔在地上的团扇,白露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不喝。白露帮我把这些头饰拆了,压的我头疼脖子疼的。”郑莜然抬起手捏捏了她酸疼的脖子。
“小姐,这不可,一会王爷要来喝合卺酒的,小姐,再熬熬,一会让王爷来给小姐拆。”白露不知想着什么了,脸蛋微微泛红,扭捏羞涩起来。
“他不来那岂不是我都不能卸妆?不能睡觉?”
“小姐,王爷定会来的,您是王妃,是要合卺结发的。”
这个时代结个婚真是累的慌,一大堆的繁文缛节,婚前有三书六礼,好不容易熬到成婚当日行完礼回房,都累的不行,竟然还有礼节,真是不怕累,难道这种复杂的婚礼就可以让两人恩爱和美了吗?
“这么个魔鬼还是别来了,我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说不定啊他以后都不会来我这,会一直把我当成空气。一大早起来就吃了早餐,我又饿又困,青玉,有吃的吗?”郑莜然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小腹,肚子早就饿的一直打鼓,如今饿的是抗议的声音也渐小了。
“怎么?王妃这是不欢迎本王吗?”
郑莜然正托着腮帮子看着桌上一对龙凤花烛,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奴婢见过王爷。”青玉与白露急忙行礼问安。
郑莜然头也不回的继续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既然王奕凌成亲时一直无视自己,那便让他也尝尝被无视的滋味。
“小姐,团扇。”青玉把团扇递给郑莜然。
“不必了,又不是没见过,还遮个脸干什么,何况我就是个空气遮不遮的又没区别。”郑莜然一日的怨气压抑着不满的说道。
王奕凌嘴角微沉,带着怒意,眉头微蹙,直勾勾的看着郑莜然的背影。
“请王爷、王妃移步床榻。”喜娘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中放着一壶酒和两个被红线绑住的银酒杯,还有一把缠着红线的剪子。
白露拉了拉郑莜然的衣袖,郑莜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无精打采的走到床榻上坐了下去,早些结束仪式可以早些吃东西休息,她实在是累极了。
王奕凌阴沉着脸坐到她的身侧。
“请王爷、王妃饮合卺酒。”
郑莜然和王奕凌各拿起一个酒杯,将里面的甜酒一饮而尽,这酒还挺好喝,甜甜的也没什么酒味。
“请王爷、王妃结发。”
郑莜然疑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奕凌,结发?把头发绑一起吗?像个连体婴一样?
只见王奕凌解开自己束发的金冠,万千青丝没有了拘束垂落了下来,披散在身后,王奕凌拿起那把红线缠绕的剪刀,从青丝中选取了一小部分,手起刀落一小把乌黑的头发被剪了下来,喜娘接过后把头发的一端用红线捆绑住。
郑莜然恍然大悟,原来结发是这个意思。
她也依葫芦画瓢的试图拆下自己发髻上的步摇金钗,可是在自己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她笨手笨脚的拆了半天就把步摇拆了下来,还把自己的头皮扯的生疼,可是白露和青玉两个死丫头,别过头去就当什么都不知情一般。
王奕凌看她大大咧咧笨手笨脚的,实在也是看不下去了。
“转过身去。”
郑莜然手举的已经酸疼不已,此刻也不能逞强,只得老老实实转过身去背对着王奕凌。
王奕凌轻柔的一点点拆卸下她众多的发钗,终于乌黑柔软的秀发如释重负垂散于肩。
郑莜然接过喜娘递来的剪刀,随便选了一小把头发剪下递给喜娘,喜娘将他们二人的秀发用红线捆绑在了一起,原来结发夫妻是这样个意思。
“恭祝王爷、王妃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幸福美满。”喜娘跪在他们面前说了许多吉祥话。
“你们下去领赏吧。”王奕凌冷冷的说道,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
“是。”喜娘和侍女们笑呵呵地都退了下去。
郑莜然看着白露和青玉退下去,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紧盯着她们,可是那两个丫头坏笑了一下快速的退下关上了门。可怕的独处时间终于来了,噩梦是不是要开始了。
“书案上有些糕点,你饿了就吃点,本王丑话和你说在前头,以后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和梁王之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是,以后少去招惹他,往后,本王会言出必行善待于你,可是,也只是仅仅维持个夫妻的名份。”王奕凌平静冷峻的说道。
今日新婚洞房花烛之夜,王奕凌却对郑莜然冷言说着这番话,郑莜然气的是嘴角微颤,秀眉紧蹙,脸色难看的很,粉拳紧握,恨不得把王奕凌撕碎了方能解气。
“呵呵,那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了,不用你来提醒我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也压根不想和你做夫妻,往后,我住我的笼子,你走你的阳关道,你给我出去!”郑莜然对着王奕凌怒吼着。
王奕凌站起身用嘲讽的目光看着郑莜然,嘴角微扬,随后背着手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真解气!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了不起了。”郑莜然目送着他离开,像送瘟神一般解气的很。
“小姐,你这样气王爷怕是不妥啊!”白露守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看着王奕凌摔门而出,待王奕凌走远后急忙走进房间。
“他自以为是的很,要么当我是空气,如今说这些话,撕破脸就撕破脸,何必为了讨好他就让自己如此卑微委屈。”郑莜然仍气鼓鼓地。
“白露你先下去吧,我有些倦了。”
“是。”白露只能轻叹一声,希望王爷不会为难郑莜然。
这场复杂又可笑的婚礼终于结束了,画上了一个特别不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