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一会儿,鳕鱼也蒸好了,一阵阵香味扑面而来。阮玉看着那雪白的鱼肉,脑子里回想起林姨刚刚的做法。她尝了一口,味道与今早吃的一样,火候温度把握得都刚刚好。
林姨看着她不禁露出笑意来,忽然说道:“小姐,你现在这样老奴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说不定顾公子对你也有态度转变。”
从不喜欢到喜欢岂能是轻易转变?
在她嫁到赵家的这些日子里,即使再贤惠,也不见得就受夫君宠爱。何况还是如此优秀的顾家长子。
“顾衍南才华横溢,我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她找个最适合的理由解释。
林姨听后,笑了笑,“小姐这是哪里话。你生得这般好看,如今性子也温和许多,即使不会读书又如何?娶妻回去又不是娶一个能做事,学问多高的。”
阮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她之前嫁到赵家可不是就是去当下人了吗?勤勤恳恳这么久却也遭嫌弃。而在此之前,似乎也没有男子对她表达过喜欢。对感情彻底失望,阮玉有时觉得日子安稳也不赖。
林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关切道:“小姐这是?”
阮玉心里有些堵,“没什么,只是刚刚在想林姨你说的话。”
……
……
次日,徐之涣还在房里,二姨娘就过来了。她先是观察了一番徐之涣的脸色,确认他心情好似还不错,然后问道:“大姑娘可还好?”
徐之涣喝了一口茶,点头,“嗯,囡囡如今无碍,也不用吃药了,我让人给她熬了汤过去。”
二姨娘赶紧笑了笑,“那就恭喜老爷了,大姑娘没事也是老天爷眷顾您。”
徐之涣赞同道:“是啊,这下个月我便打算去庙里给菩萨烧香,也算是答谢一番了。”
二姨娘点头附和,手中的丝绢被攥得很紧。只听徐之涣接着道:“只是囡囡如今失忆了,李太医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失忆了?”二姨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是啊,囡囡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性子也变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懂事了。”
二姨娘连忙松了一口气,她皱着眉关心道:“姑娘如今没有危险便已经很好了,至于失忆……老爷也不必太担心了。”
徐之涣紧抿唇,他的囡囡能活下来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其他的,便也不奢求了。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忽然有小厮喊道,徐之涣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宋成也过来了。
“成也少爷,成也少爷,二夫人跟老爷在说话呢……”
二姨娘瞪了他一眼,呵斥道:“真没规矩!老爷还没让你进来呢!”说着就要让人把宋成也赶出去。
“等等,”徐之涣打断了她,“成也,你有何事啊?”
这少年压根儿没看二姨娘,旁若无人地走到徐之涣身旁,在他面前说了几句。徐之涣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二姨娘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这小子神秘兮兮的模样,还不把她放眼里,有些气得牙痒痒。
“你带我去看看!”徐之涣皱起眉头,下一刻就站起来准备急着要走。
宋成也拉着徐之涣便走了,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二姨娘一眼,眼带笑意。
不过那笑好似不是那种和气的,而是有些阴鸷甚至嘲讽,二姨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神一看,只见宋成也已经走远了。
“这个死崽子,真是不把人放眼里!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二姨娘喝了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的路上,徐之涣脸都崩得很紧,方才宋成也的一番话弄得他心里一惊。他告诉自己,徐槿容不是喝鼠药中毒的,是吃了不该吃的,至于是什么宋成也又没说。
到了柴房,宋成也带着徐之涣绕到后面来。他指着墙上那个小洞说道:“伯父,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从这里递东西进去。”
徐之涣看着那跟拳头一般大小的洞,左思右想,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发现的。
宋成也用脚把周围的杂草抛开,“这里还有酥饼的碎渣。”
徐之涣一看,不但有碎渣,还有些掉下的芝麻粒和花生碎。
在他觉得此事越显奇怪的时候,宋成也从屋子里拿出半个酥饼出来,“没猜错的话,姐姐应该是吃这个中毒的。”
徐之涣拿起这个酥饼,左看右看,似觉得眼熟。他一想,这不就是自己当时从扬州回来买的酥饼么!怎么会有毒呢?
“这酥饼的确是伯父您带回来的。但是经过别人的手,最终又到了这里,这早已不能吃了。”
这一句把徐之涣敲醒,但是他难以想象到底谁的胆子这么大,敢下毒。
宋成也微微侧身,似乎故意把桌上那瓶鼠药给露出来。徐之涣看了看这满是泥垢的瓶子,皱起眉来。
这鼠药不仅味道难闻,而且肮脏不堪,拿过来一看,上面漂满了青虫的尸体。他知道,徐槿容最怕的就是虫子,无论是飞的还是爬的都怕的不行。
转念一想,毕竟只有三日,自己女儿的脾气他还不知。恐怕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喝这么脏的东西。
徐之涣深吸一口气,看着宋成也问道:“那你可知这到底是何人来送的?”
宋成也不假思索,开口道:“我晚上路过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下人,是个男子。伯父若想知道此人是谁,不如先查查府里的下人。”
他漆黑的眸子宛若傍晚深邃的天,纤尘不染。徐之涣看着他,思忖了一会儿。
“伯父,你若不信,不如先去验毒。”
徐之涣一听,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孩儿脑子倒还转得很快。于是他默了默,点头道:“好,先去验毒。”
随即,徐之涣拿了一张丝巾出来,轻轻把酥饼包住。不管他的囡囡现在情况如何,至少当时他确实是心如死灰。就算囡囡现在好了,他也一定要查出这背后使坏的人。
正要离开时,宋成也又回头把那瓶污秽不堪的鼠药拿在手上。徐之涣一愣,有些不解,“成也,你拿这个做什么?”
宋成也解释:“这是证据。”
徐之涣看他人小鬼大的样子,绷紧的脸松缓了不少,遂诧异道:“你还真是想的周到。”
两人一同回到厅堂,徐之涣命人拿了一只银针验毒。下人们也不知徐相是什么意思,便跟着做了。没过一会儿,只听下人们说道:“老爷,针变黑了。”
顿时,徐之涣脸色大变,他看着那根针,眼中带着愠怒,手在袖口中微微颤抖。
“到底是谁做的!”他大声呵斥一声,下人们一个个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谁都不敢吭声。
瞬时,厅堂里静若寒蝉。宋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银针和酥饼一会儿,走上来对徐之涣说道:“伯父,把下人们都叫过来,除开女子,男子每人五十棍,说不定就有人招了呢。”
徐之涣一时间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也不管这小子说的什么。
到底是哪个混账想害死自己的宝贝女儿呢!?
“把大小姐先接过来。”徐之涣说完,突然又叫住其中一个下人,“囡囡她要是实在不舒服,不想过来,等会儿我亲自去看她。”
“伯父,”宋成也此时走过来,“我去吧。”
除了大堂气氛沉闷,囡仔苑里显得一片安宁。
以前服侍过徐槿容的丫鬟翡翠此时正给阮玉揉肩。经过昨晚的相处,阮玉看出这丫头其实是有些怕自己的。
她本就瘦小,弱柳扶风,巴掌大的小脸上很难看到笑意。每次与自己目光相对,翡翠总是立即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昨晚阮玉准备睡下,刚一关帘子,结果感觉有人在床边。她一点灯,才看到翡翠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穿的也挺单薄,冻得微微颤抖。
问她为什么不去休息,只听翡翠怯生生地答道,“小姐你怕黑,每次都要让奴婢陪着才肯入睡。”
好吧,看来之前没少被徐槿容吓过。
“翡翠,我之前待你是不是不好?”阮玉坐在榻上,忽然问道。
翡翠停住了揉肩的手,睁大着眼睛,赶紧摇头,“小,小姐很,很好,对,对奴婢也很好。”
“……”
很好能这样??
阮玉想起自己以前的陪嫁丫鬟冬梅,那丫头跟翡翠完全不是一个性格。冬梅更开朗健谈一些,是那种不卑不亢的性格,陪她在赵家受尽苦头也没有一丝的抱怨,反而更独立自强。
相比之下,翡翠实在是过于内敛和胆小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阮玉脱口问道:“谁?”
门口的人答道:“姐姐,是我。”
翡翠开了门,阮玉抬头,原来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少年,好像叫宋成也来着。
宋成也跟她目光相对,回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姐姐休息得可还好?”
阮玉点头,不得不说这少年笑起来实在过分好看。至少在她过去的日子里,没见过生得如此俊朗的人。
虽才十四,但少年的轮廓已逐渐清晰分明,剑眉英挺,黝黑的眸子里藏有潇洒不羁之气。没有习武之人的粗鲁和读书人的文雅,他看着英姿飒爽,干净利落,是个美少年。
宋成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于是又走近了一步,一本正经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阮玉意识到自己一直看着别人,这才收回了目光,不禁有些脸红。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竟还看着比自己小的弟弟入了神,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羞耻。
“你来找我有何事?”她岔开话题,索性问些别的。
宋成也似乎觉得她这般反应有趣,嘴角噙着一丝笑,“伯父在调查姐姐你当晚中毒的事,让你去一趟大堂。”
阮玉“哦”了一声,心想徐槿容中毒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去大堂的路上,宋成也跟她并肩走着。这少年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脊背挺得直,身如青松。
阮玉不是个健谈的,有什么都在心里想,不会说出来。
不过她这时主动问道:“爹为何会想重新调查这件事?”
宋成也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是我告诉伯父的。姐姐就不想知道到底谁害你中毒么?”
阮玉微怔,喃喃自语:“原来徐槿容是被害死的?”
这一句说的虽然小声,但也被宋成也听了去。
他微微挑眉,轻笑:“姐姐你说话真有趣。”
听他揶揄,阮玉面上勉强一笑,却在心里道:“我是徐槿容,徐槿容,徐槿容。”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到了大堂,下人们都到齐了。堂里人挤满了,却安静异常,大家低垂着头,一语不吭。
阮玉觉得气氛不对,她走到徐之涣跟前,“爹,我来了。”
徐之涣正在想刚刚的事,一听到徐槿容的声音,便抬起头道:“囡囡,爹问你一件事。当时你在柴房的时候,是不是有人给你递了吃的进来。”说着徐之涣把那块酥饼拿过来。
阮玉看了一眼,之前的事她一点也不知。不过既然宋成也说徐槿容是被害死的,那这块酥饼应该是导.火.索。
“爹,这块酥饼有什么问题吗?”
徐之涣点头,“刚刚我让人验过了,这酥饼有毒。你当时应该是吃这个中毒,而非鼠药。”
鼠药?正常人也不会喝这个吧……阮玉看了眼他拿的那瓶鼠药,又脏又臭。
看来,徐槿容的冤家孽债也太多了,府里的人也看不惯要给她下毒。
徐之涣起身,看着这一群人严肃道:“你们最好如实交代,到底是谁当晚去给囡囡递了吃的。”
下人们吓得一语不发,都不敢看徐之涣一眼,没一个人发言。
徐之涣怒道:“如果你们现在不说,那就每个人都给罚!一人五十大板,这个月俸禄也没了!就算错打十个也不能放过一个!”
跪着的都是男子,而丫鬟们则低着头站在两边,皆满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