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猜想的跟冬梅一致,一定是那盘香瓜。
她这时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最后一幕,赵乙丹跟赵孟婷二人在自己耳边问,阮妹妹当真睡着了。然后她就感到一阵指尖传来的刺痛。
她们两人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说……
徐槿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她连忙问冬梅:“冬梅,当时赵氏姐妹两人端了香瓜之后,阮氏是何反应?”
冬梅回想起一月前的场景,说道:“当时夫人说有些困,就睡着了。结果没多久……”
她忍不住簌簌落泪,抽泣道:“大概也就第二日一早,夫人就走了。”
时间刚刚好,徐槿容和阮玉在同一日都被人毒死,所以她才会魂穿到这副身子上来。
徐槿容眼神凝重,看着手中的茶久久不说话。翡翠见气氛不太好,从兜里掏出一张帕子给了冬梅,“冬梅姑娘,给。”
冬梅也不没抬头,只道了几句谢谢,赶紧把自己的泪擦掉。
“冬梅,那阮氏睡过去之后,赵氏姐妹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出来?”徐槿容问道。
冬梅记得自己把香瓜收拾了,就只撞见赵氏姐妹一眼。“奴婢记得赵大姑娘拿着一张纸,但奴婢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徐槿容认真听着,忽然觉得自己的答案多半得到了验证。
不出意外,那张纸应该就是关系到玉巷山庄扩修铺面的契约。她贵为玉巷山庄的女主人,那么这一定要经过她本人的同意。而那阵刺痛,应该就是赵氏取她指头血,让她按下的手印。
呵呵,当真是贪婪到如此地步了,连她死都不忘榨干她。
徐槿容冷笑一声,把冬梅吓了一跳,她赶紧问道:“徐小姐,你没事吧?”
徐槿容回过神来,对她说道:“冬梅,阮氏住的屋子,东西应该还没搬完吧?”
她故意问道,因为那个最小的柜子里还放了赵明胜的东西,赵老太太应该还没扔。
冬梅点点头。
“之前阮氏跟我说过,她有地契放在屋子靠窗的那个小柜子里,我希望你能帮我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对了,那个柜子的钥匙埋在院子第二棵桃花树下的,你稍微一翻,就应该能找到。”
冬梅一愣,这徐槿容知道的可真还不少。不过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信任眼前这位女子,明明萍水相逢,却万般亲切。
“好,徐小姐,我回去之后就找找。”
“嗯,辛苦你了,三日之后,我再来找你。”
徐槿容听了,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那样长久的凝视,让冬梅甚至觉得跟以前阮玉跟她聊天时的神情颇为相似。
说完,徐槿容这时才想起自己在屋里写的那封信,于是将其拿出交到冬梅手上。
“冬梅,这信你先拿好。回头记得给赵明胜,若是问起就说是一个女子交给你的,这女子穿的是一件鹅黄色外套,带着面纱,看不清是谁。”
冬梅接过信来,好奇道:“徐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徐槿容抿唇一笑,云淡风轻道:“给赵明胜提前一个下马威罢了。”
这封信若是以阮玉的口吻和字迹写给他,恐怕能把他下个半死。想到这儿,徐槿容就觉得颇为有趣。
与冬梅分别前,徐槿容拿出了一袋元宝给她。这钱是她上次去玉巷山庄悄悄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也算是答谢冬梅照顾自己那几年。
钱是小事,但情谊她永远记得。
冬梅推辞了好久,徐槿容交到她手上就赶紧离开了,也不管她在后面怎么说。
拿到钱的冬梅看着女子的倩影消失在巷子口,心里莫名就有一股酸楚涌出。她看着那元宝好一阵,眼泪就措不及防地落下。
冬梅以为徐槿容已经走远了,其实她躲在墙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的手指狠狠地拽住衣角,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不能哭,老天让她重来一世不是让她来哭的。徐槿容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等冷静下来,她心里忽然谋生出一个想法来。
“走吧,翡翠。”女子对这小丫头微微一笑,仿佛刚刚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
冬梅回到赵府之后,就按照徐槿容所说,将那封信交给赵明胜。本来想把那番话说给他听,结果偏偏赵明胜不在,她只好把信放到桌上。
完后,她又偷偷去了一趟阮玉住的院子。
但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恍惚间还能看到阮玉跟她一块儿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光景,每次一想起来,眼泪都止不住落下来。
阮玉去世的一月,尽管院子每日都有人打扫,却是十分萧索和冷清。窗柩上的铁锁细看生了锈,天气一冷,树上也是光秃秃的。
如今的院子热闹了许多,毕竟方家姑娘要嫁过来了。新添置的家具一件件被搬进去,牌匾上挂着红绸子,在周围的白雪之中显得异常鲜艳。
其实魏朝有规定,结发之妻不能随意休。但阮玉走了,赵明胜又年纪轻轻,这才破了例去方敏儿做正室。
冬梅叹了口气,真想不通夫人有什么不好。如果真的被害死,那么这口气她都咽不下!
“冬梅姑娘,你快让让……”帮忙搬东西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满头大汗。
冬梅赶紧挪了挪步子,对他们笑了笑,然后走到之前徐槿容给她说的那棵桃树下。她往四下一看,发现大家都在忙活,也没人注意她。冬梅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扒开土上一层雪。
她的手指尖被冻得发红,雪还有些硬,冬梅顾及不了那么多,直到她看到了棕黄色的土。土层摸着也是硬邦邦的,冬梅摘下一段桃花枝把土层给拨开。没一会儿,果然一个红皮小盒子就出现在她眼前。
冬梅赶紧把盒子给拿了出来,一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钥匙。
她把钥匙装进兜里,然后把盒子又埋了进去,掩好土和霜雪之后,她便趁着现在混乱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是自己熟悉的,冬梅找到窗下那个柜子。拿着钥匙,轻轻一开,只见里面放置的都是徐槿容所说的几张地契。
果然如此!
冬梅觉得此时神经都绷紧了,生怕外人知道自己做什么,迅速把几张地契揣进口袋,然后锁好柜子。
到了晚上,赵明胜一人独坐于书斋。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只见梓菱穿着单薄的外衣,端着一杯热水进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以前的光鲜亮丽暗淡了许多,甚至人也越发憔悴。
“二郎,妾身给您煮了酸梅汤喝喝。”说着移步到赵明胜身旁,替他揉了揉肩。
赵明胜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躲避,端起汤喝了一口,又淡淡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梓菱抿紧唇,手上的力度小了些,她忽然靠在赵明胜的肩头,带着一股子委屈和苦闷。
“妾身睡不着,心里有事压着。如今你要娶新夫人,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找妾身了。擅妒的女子不惹人爱,可是妾身也止不住地心里难受。”
赵明胜温柔地拨了拨她眼前的碎发,眼中带着笑意,“你说什么呢,我自然也不可能忘了你的。敏儿她也是个好姑娘,你性子这么温顺,她跟你不同,你们以后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梓菱泪眼朦胧,惹人心疼的看着他,“妾身知道自己的地位比不得新夫人的。但若是妾身受了委屈,您做不做主?”
赵明胜轻轻笑了笑,把她搂住,“做主,做主。”
梓菱听了他的话,心里稍微好受些。以前跟阮玉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可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因为向来都是自己得宠的。
可是如今方敏儿要进门了,在赵家的位置便不如以前了。梓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已有一月的身孕,但是眼下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是赵明胜。
不管方敏儿怎么对她,她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孩子。想及此,倒是有些怀念阮玉在的时候,至少从不会有人跟她争抢什么。
赵明胜等梓菱睡下,自己则才看到桌上放置的那封信。也不知谁放在这里的,他好奇地打开来看。
那封信带着一股子香膏的味道,味道很像桂花。这个味道他不陌生,至少以前阮玉是爱用的。熟悉的香味窜进鼻腔,他皱起眉头,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明胜,我是阮玉,好久没见了,你还好么?这几日有没有吃好喝好,冻没冻着?这几日天气老是下雪,天气转凉,你要注意身子……其实我真的很想你。前几日来了一趟赵家来看,我的棺材已经被送出去了。可是我心里一直装着你的,你要相信……
赵明胜浑身发麻,他已经读不下去了,索性把这封信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一边。
到底是谁!能给他开这个玩笑来,甚至……
忽然,赵明胜意识到不对,他又把信捡起来,重读一遍。字迹还要内容,对他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的熟悉,这些外人能知道吗?
关键那个字,实在是太像阮玉的了。他记得她写字有个习惯,每次写到“是”,最后一笔都有个小勾,看上去也不太美观。
一阵风吹过,赵明胜感觉背脊骨有些凉,他立即起身去关窗户。看着屋里昏暗的灯光,他揉了揉额心,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明明阮氏已经被毒死了,他亲自给赵乙丹的麻药和砒霜,想的就是阮玉死的都没有知觉。
况且她死的时候,他还亲自看到了她满脸流血的惨状。她绝对死了,否则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赵明胜逐渐冷静下来,把那封信撕得粉碎,肯定是有人恶搞自己!
尽管这样,赵明胜仍然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阮玉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穿着一身红嫁衣,就像当初嫁到赵府的时候一样。
“明胜,你说这衣服好不好看啊?”她笑起来十分柔和,虽然样貌差点,但给人很亲近的感觉。而且外人都叫他二郎,只有阮玉叫他明胜。
赵明胜勉强一笑,随口敷衍道:“好看,你喜欢就好。”
阮玉笑眯眯的,酒窝浅浅,她看着自己的衣裙,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头顶发麻。
“赵明胜,你为何要害死我呢?我做了什么错事让你如此恨我入骨。我把老太太伺候得那么好,你爱吃的东西我只要有空一定会给你做。我从来不奢求什么,也不会跟梓菱妹妹争宠。我把所有委屈都咽下去,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呢?你说,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哪里惹你生气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是恼怒。赵明胜看着她抬起头,眼睛猩红,眼角开始流出鲜血,两道鲜红的痕迹沿着脸颊淌下,然后鼻子,耳朵一并开始流血,就跟她死的时候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的她看着更让人心惊,狰狞而且带着怨气,一身的红衣,看着瘆人。她一步步向赵明胜走进,就好像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把他掐死。
“赵明胜,你说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冷笑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你若是不说清楚,我定会取了你的性命!”
赵明胜吓得都快站不住脚了,他大叫道:“我当初就不喜欢你,是怪你!怪你祖父非要和我们家结亲,你应该去找你祖父阮钟离……”
他深吸一口气,阮玉却仍然用力掐住他的脖子,脸上的血滴到他手上。赵明胜感觉呼吸不畅,大喊一声,一睁眼却发现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
原来是一场梦,他长吁一口气,但是后背全都被汗水濡湿了。
梓菱被他弄醒,一睁眼看到他吓得大汗淋漓,不禁关心道:“二郎,你这,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赵明胜扶额,轻轻点头。
他回想起刚刚那个可笑的梦来。他明明不信鬼神,什么时候还会被这玩意儿给弄的睡不着?就阮玉那个性子,他还不相信真的会从阴曹地府爬出来找他呢!
想及此,他忽然嗤笑一声,心想:你已经死了,死了懂吗?明明知道我不爱你,你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冷静下来的他将梓菱揽在怀中,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到底是谁在后面搞鬼,他实在无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