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棋的死你我有目共睹,其中有太多猫腻,他本来命不该绝。”顾衍南沉吟。
徐之涣颇为担忧,音调抬高,蹙眉道:“顾学士,你可想好了?你知不知道若是重翻宁邱的案子,会得罪多少人?”
顾衍南仍然拧着眉,这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不能坐视不管。
堂堂殿阁大学士,若是与其同流合污,说出去简直让他蒙羞!
“徐相,我当然知道。”他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挑眉道,“如今的北齐已今非昔比。你要知道,如果这次的事情再继续下去,不仅会有更多人死于无辜,而且还会有人坐不住,蠢蠢欲动了。”
徐之涣垂眸,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少年人的胆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顾学士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顾衍南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徐相你在朝中有一定地位,也有一党人跟随你。如果重翻此案,还望你能配合于我。太后给袁绍棋定罪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写的文章公之于众。他的有些典籍被人有意私藏,徐相,你应该知道去处吧?”
徐之涣听得手脚发麻,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去处?他当然知道。这典籍很多都被放到了太后的红人方恺中的府里。但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拿吧?
“顾学士,这有点为难老夫了……”徐之涣脸色不太好看。
顾衍南表情淡然,不苟言笑,“官府搜查这种事,应该借人之手。如今南梁王位高权重,你觉得如何?”
徐之涣一噎,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顾衍南有这个打算已经多久了,他只觉得因为这件事,自己可能会冒风险。
顾衍南看他有些紧张,解释道:“徐相,你不必担心,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南梁王寿辰在下个月末,到时候我跟你一道去。”
徐之涣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衍南,但他的眼里只有坚定。此人一直都是不喜走小人行径,做人谨慎小心,今日能找到他说起这事来,一定是计谋已久。
“既然顾学士这样说来,那老夫便是义不容辞了。”徐之涣向他拱手。
顾衍南微微点头,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多谢徐相抬举小辈,顾某感激不尽。”
好一个青年有为之人,徐之涣不得不称赞他的胆识,这点自己也十分惭愧,望之莫及。
等顾衍南要走的时候,徐之涣跟他拉起了家常。
“你父亲他今日还好吧?”
顾衍南点头,“家父如今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徐之涣会意,对他笑了笑。
顾衍南看上去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忽然道:“徐相,那后辈就先走了。等些日子,我们南梁王府见。”
青年人背影高大洒脱,如同山间松柏挺立傲然,丝毫不羸弱。徐之涣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自己女儿的婚事。
若是顾衍南真的心悦与她,那便是最好的。只可惜,唉……有些事,的确不能强求。
……
……
次日,徐槿容一觉醒来,翡翠就赶忙跑过来。
“小姐,张伯说赵掌柜在门口等您。”
徐槿容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让他等着,我马上就出去。”
-
徐府门前。
赵明胜脸色阴沉,带着些许疲倦。徐家大门前只站了几个下人,门庭冷清,似乎大写着不欢迎。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徐家大门才缓缓打开。
只见徐槿容一身桃红鹿皮褂子,头戴珠翠,面若敷粉,姗姗来迟。
前一晚,张贤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赵老太太的时候,她几乎是气得跳脚,歇斯底里地把张贤骂了狗血淋头。得罪了徐相的宝贝女儿,是命都不想要了么!
不仅如此,还因此把张贤的职位给撤了。张贤连最后一月的银两都没领成,就只好收拾包袱走了。
赵老太太偏心自己的儿子,生怕他知道后,影响心情,所以没打算给他说。
但是赵明胜也不是个傻子。张贤去惹事的时候,他就找人询问过了。等张贤灰头土脸的回来,那人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明胜很是纳闷,他明明不曾惹过徐家人,但是徐槿容却三番五次地收拾他。
如果说上次就是偶然,那这次难道又是一个巧合吗?
赵明胜不解,对徐槿容的多了几分怀疑。
“赵公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徐槿容笑眯眯地说道。
赵明胜勉强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走上前道:“徐小姐,昨日之事,是府内下人缺乏管教。给你带了诸多不便,还请你谅解。”
徐槿容没搭理他的道歉,反而道:“赵公子,上次衣服那事才过去没多久,结果今日又遇到了赵公子你,真是巧啊。”
赵明胜笑容僵住,表情略有几丝尴尬,他心里冷笑道,是不是巧合还不一定呢!
“徐小姐,两次都是我们不对在先,赵某觉得很是抱歉。”
徐槿容看着他谦谦君子的模样,一点也没诧异,说道:“赵掌柜,既然你都认错了,还专程拜访,带了银两来。那之前的事咱们就两清,以后若是遇到,也不要把对方当作仇人,说不定还能因此做个朋友呢。”
赵明胜拳头握得很紧,他浓眉一皱,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徐小姐说的即是。”说完,他给管事的递了一个眼色。
“赵某今日特地来拜访,徐小姐不如赏个脸,去附近一趟茶楼喝个茶吧。”
徐槿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赵明胜依旧笑着。
“赵掌柜,不用麻烦了。银子赔了就行,我明日就让人捐出去,你就不必再费心了。”
赵明胜摇头,靠近了一步,“应该是赵某添麻烦了。只是诚心想请徐小姐喝个茶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徐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先查一查这个箱子,看看是不是一千两银子。”
徐槿容十分谨慎,若有所思。
不管怎样,如今是在自己家门前,赵明胜暂时不可能拿她如何。
“翡翠,开箱看看。”
赵明胜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木箱打开,里面一片白花花的元宝,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排列地十分齐整。
几个下人正要去数数,徐槿容打断了他们:“不必数了,赵掌柜既然敢亲自找上门,我便信你。茶楼在哪儿,随你去。”
翡翠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徐槿容,又悄悄给张伯递了一个眼色。
赵明胜指着不远处,微微一笑,“就在那儿,徐小姐随我来就好了。”
徐槿容沉下一口气,跟在赵明胜身后。
他察觉了徐槿容的谨小慎微,转过头对她笑道:“徐小姐不必这么提防我,赵某不会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
呵呵,谁知道呢?
徐槿容了解他的性子,定不会被他那温顺的外表给骗了。
这间茶楼位置微微有些偏,铺面也比较小,但好在旁边靠着甜水巷,所以她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走进去,店小二给两人打了一声招呼。赵明胜则带着徐槿容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包间进去。
包间里面点了一个铜制香炉,窗户关着,香烟味缭绕鼻间。
赵明胜十分绅士地给徐槿容让了一个位置,除了两人,下人们都在外面等着。
徐槿容有些放心不下翡翠一个人,便往外望了望。
“我家翡翠怕生,赵公子让她一个女子在外面,其余都是男子,不太好吧。”
赵明胜挑眉,倒了一杯茶给徐槿容,“是吗?那就把门打开吧,让她在门边。”
徐槿容一动不动地盯着赵明胜,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赵明胜把茶推过来,“徐小姐,这几次其实都是我们赵府没把下人给管好,赵某一直很愧疚。”
放屁!
心里肯定在骂我八百遍呢,徐槿容冷笑。
“徐小姐倒也通情达理,除了让我赔偿银子,也没刁难于我。”
赵明胜喝下一口茶,徐槿容没喝,则是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外界传出的有关徐小姐不好的消息,如今看来都是流言蜚语罢了。”
徐槿容冷冷地看着他,问:“不知赵掌柜到底想说什么。”
赵明胜笑了笑,“徐小姐是个聪明人,赵某其实也没什么要事,只是赔偿的银子太多,赵某想徐小姐能否签个协议。”
说着,他便让一个人拿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收据和时间还有落款人。
“徐小姐也知道赵某是做生意的,这只要有关钱的事都得有个条子吧,否则……”
徐槿容打断道:“你是害怕我会坑你?赵掌柜,我徐槿容还没那个闲心去在乎这一千两银子。”
赵明胜勾起嘴角,“不过是签个字罢了,徐小姐连这个要求都不能答应赵某么?”
徐槿容把笔拿了过来,“好,我签。签完之后,便各不相干,希望赵掌柜也管好赵府的下人,不要再惹是生非。”
“这好说。”
赵明胜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徐槿容照着上面的内容又写了一遍,赵明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字迹。
忽然写到一半,徐槿容手停下,她看着赵明胜,忽然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徐小姐?”
徐槿容紧紧攥着笔,看了眼自己写的字,“没什么,刚刚在想别的事罢了。”
这字迹跟自己以前的一模一样,赵明胜好歹是读书之人,能不立即反应过来!?
想及此,徐槿容立即换了风格,故意把字写得草率了许多,就连名字也写得十分敷衍。
赵明胜看了她一眼,垂眸没有说话,袖中的手在握得有些紧。
“好了。”徐槿容把纸条放到他面前。
赵明胜看着字条良久,忽然对徐槿容笑道:“徐小姐这字写得真是潇洒,让赵某突然想起了我那亡妻。”
徐槿容盯着他,下唇微微抿紧,她的手心出了些汗。
但她笃定赵明胜再异想天开,也不可能知道自己魂穿的事!
她的额角微微渗出了汗,但尽管如此,徐槿容面上看着却十分淡然镇静。
“赵掌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字跟你的亡妻很像么?”
赵明胜抿唇,将纸条收好,“有一点罢了。毕竟她是我第一任妻子,对于我来说,她很重要。”
徐槿容听到此,忽然笑了,眉头顿时舒展,红唇上扬,只不过那笑有些讽刺的意味。
“赵掌柜真是好深情,难得如此怀念自己亡妻的。”
赵明胜笑笑,却没有接她的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走到窗边。
“屋里有些闷,我开个窗徐小姐不介意吧?”
徐槿容点头。
香炉的味道渐渐消散了许多,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徐槿容坐在里面,靠着窗,打量着赵明胜的一举一动。
忽然只听“铛”的一声,那个香炉打翻了,香灰都洒了出来。
这灰是带着火星的,窗户又是纸糊的,空气涌进,风一吹,很快就被点燃。火星窜得十分快,而且沿着窗户往上爬。
徐槿容一惊,赶紧想起身,奈何这边赵明胜将桌子一推,把她死死抵在角落。
徐槿容没想到此人竟敢对自己下手,惊讶之余,她把茶壶的倒向窗户,但是里面的水已经被赵明胜方才喝完了。
“你!”她愤恨地瞪着他。
赵明胜走到门边,此时翡翠已被人迷昏,他回头对徐槿容一笑。
“徐小姐,赵某不知跟你结下什么梁子,上次那封信该是你写的吧?你跟阮氏到底什么关系,千方百计来找我的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