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景逸不说话,牡丹可以说是慌不择路,急匆匆穿出门奔向徐之涣住的屋子。
“少爷,您,您再等等,奴婢马上就到了!”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跑得也飞快。
一个转身,还没等牡丹抬起头,险些跟一个人撞个满怀。还好前面的人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牡丹?你这是……”徐槿容看了眼她抱着的徐景逸,皱眉询问道。
牡丹先是连忙给徐槿容道歉,说自己太心急了,又解释:“大小姐,少爷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肚子疼,奴婢,奴婢得先去找老爷。”
徐槿容见徐景逸脸色苍白,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吩咐翡翠道:“翡翠,你去把李太医请过来,我跟牡丹去找爹。”
翡翠应下,立马走了。
两人也是很快到了西面厢房,一推门刚好徐之涣还在小憩,徐槿容走过去让牡丹把徐景逸放在榻上。
“爹,爹,您快醒醒!逸哥儿他肚子疼的难受。”徐槿容摇了摇正在睡觉的徐之涣,他睡得浅,一听到徐槿容的声音,立马坐起来。
“怎的了?逸哥儿他哪里不舒服?”徐之涣走上前,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徐景逸,握着他的小手,心疼道:“太医呢?叫来没?”
徐槿容还算冷静,点点头答道:“女儿方才已经让翡翠去请了,一会儿就过来。”
牡丹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手指绞着手绢,“少爷,少爷他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徐槿容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逸哥儿是吃了什么吗?怎么会好端端的肚子疼。”
牡丹想了想,实话说道:“逸哥儿吃了三姨娘给的脆红李,吃完之后回来说口渴,就让奴婢给倒了碗凉水喝。”
徐槿容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她帮徐景逸揉了揉肚子,“李子性凉,吃完喝水会刺激肠胃,容易腹泻,严重的可能丧命!”
牡丹一听,脸色惨白,她嗫嚅着:“这,这怎么,怎么办啊……都怪奴婢不懂这些,害惨了逸哥儿,要是姨娘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死!”
徐槿容叹了口气,“先别说这个了,你去倒一碗盐水来,给逸哥儿喝下。”
徐之涣看了牡丹一眼,责怪道:“不中用的丫头!要是逸哥儿出了事,看你担得起什么责任!”
牡丹被吓得不轻,牙齿打颤,磕头认错道:“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该罚!”
徐之涣瞪了她一眼,拿起本书就敲到她头上,“快去倒盐水,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牡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出门外。
徐槿容看着徐景逸,又替他盖好被子,想起了牡丹方才的话。
廖氏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往李子里下药,但是她却可以换一种法子。给徐景逸吃了李子,李子本来就甜,吃了肯定想喝水,偏偏她让牡丹给徐景逸喝了水,这责任立马就转移到她身上了。
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总之徐槿容觉得依照廖氏的为人,她是做的出来这种事的。
但现下根本不能怪廖氏,毕竟最后给徐景逸喝水的真就是牡丹,而且吃李子也是徐景逸自己想吃的,所以廖氏就能全身而退。
这时牡丹跑过来,徐槿容接过那碗盐水,给徐景逸小口小口地喂下,一边喂他一边还帮他擦去流下的盐水。
徐景逸因为喝了盐水被呛住了,咳了几声,把吃进去的李子都给一并吐了出来。徐槿容拿了个小木盆替他接着,帮他拍着后背。
“大,大姐,爹爹,我,我怎么在这里啊?”徐景逸脸憋得有些红,一边咳嗽一边说话。
徐之涣心疼自己儿子,解释道:“你吃坏肚子了,你大姐把你带过来的,一会儿李太医就过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徐景逸坦诚道:“我,我现在好多了,肚子只有一点点疼。”
徐槿容帮他捏着手上的穴位,安抚道:“那就好,以后吃了李子记得要等一炷香时间才能喝水,知道吗?”
徐景逸自知做错事,埋着头,“嗯,逸哥儿知错了。”
李太医没一会儿也来了,看见徐景逸醒过来,舒了口气。他坐下为徐景逸查看了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少爷这是刚刚吐了?”
徐之涣道:“方才囡囡给逸哥儿喝了盐水,这才吐的。”
李太医点头,写着方子,“还好小姐给他喝了温盐水,这才吐出来。我开一剂养胃的方子,到时候给少爷每日早上辰时服下,等两日就好了。”
徐之涣抱着徐景逸,哄着他,“等会儿爹陪着你,你先睡一会儿,你娘应该也快回来了。”
徐景逸乖巧地点点头,趴在徐之涣的肩头就闭着眼睡了过去。父子两人站在窗台边,微风习习,吹起衣角,无比和谐有爱。
徐槿容看着徐之涣这一幕,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触动。作为父亲,这般温柔体贴,让人真是羡慕。
若不是徐大小姐有父亲的宠爱,可能性子也不会那般单纯吧。想及此,徐槿容看着徐之涣和徐景逸的背影,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来。
……
……
时间过得很快,徐景逸次日就好的差不多了。二姨娘回来得知此事,果不其然把牡丹大骂了一顿,还重重地罚了她。
还好在徐景逸拦住了李氏,牡丹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这件事也就算了。
徐槿容知道后,只能说廖氏杀人不见血,有她在就准没好事。
等到了去白云山的日子,徐之涣备好马车,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徐槿容跟翡翠收拾好后便出门了,快走到门口时正巧经过了听雨阁。
一连几日没见到宋成也,徐槿容莫名好奇他到底去了哪儿。想着想着,竟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给绊倒了。
翡翠连忙伸手扶住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徐槿容一愣,她哪里魂不守舍了,她只是在想宋成也为何几日都见不到人影。
于是她立马反驳,“我哪有,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翡翠“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她看见马车在门外,于是拍拍徐槿容的手,“小姐,老爷已经等着我们了。”
此时,廖氏听到声音,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来。
“爹,我……”话音未落,徐槿容看到了坐在车上的廖氏,有些愕然,不知她为何要来。
“大姑娘,怎么了?”廖氏故意问道。
徐槿容微微蹙眉,看着徐之涣问道:“三姨娘也要去?”
徐之涣点头,解释道:“你三姨娘她说好些年没去了,这次去希望你娘能多多保佑咱们家,毕竟这段时间真是出了不少事。”
徐槿容坐上车,跟廖氏保持了一段距离,她话里有话,“若是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其实也没那么多事,就怕有人故意在后面使坏。”
徐之涣一愣,廖氏的脸顿时耷拉下来,直盯着徐槿容。
“囡囡,你的意思是?”
见廖氏手握紧了,徐槿容知道她已经慌了,于是笑道:“没有,女儿的意思是若是人心良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事发生了。”
廖氏紧咬下唇,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徐之涣一听,赞同道:“是啊,前几日听说魏家公子还被人杀害,手法血腥残忍,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呢!”
他看了一眼廖氏,她只好违心地应和道:“老爷说的即是。”
徐槿容也听说了魏宇宪的事,但她曾经也见识过此人的为人。
长安城里传了很多关于魏宇宪的的事,这位风流公子哥也不是什么善茬,整日沉迷酒水美色,有次在玉巷山庄门口把一个小商贩给揍了一顿,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徐槿容只是笑了笑,“这倒未必,魏家公子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次惨死说不定有人寻他报仇呢。”
死的那样惨,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是什么。不知这杀人的人跟魏宇宪有何深仇大恨,徐槿容突然有些好奇背后做的人到底是谁。
马车行驶得还算平稳,如今进入夏季,到了山脚能感受到幽幽凉意,顿时神清气爽,心情颇好。
遥望去,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
徐槿容心想,廖氏这次无故跟过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只是自己经历那么多,如今也不怕这廖氏。
下车的时候,徐槿容看了一眼廖氏,只见她也刚好在看自己,徐槿容没有回避目光,看着她冷冷一笑。
廖氏脸瞬时就僵住了,她狠狠盯着徐槿容,眼里燃烧的都是怒火。
她害死自己的女儿就算了,如今徐之涣丝毫不追究,还把她宠的跟什么似的。可怜了自己那傻女儿,生前没得到好处,死的还偏偏那样惨。
老天爷有时就是这样不公,徐槿容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心肠恶毒,老喜欢跟自己作对。
她真是巴不得现在上去就撕碎了这女子的脸,巴不得她因此就嫁不出去,巴不得所有报应都到她的身上。
徐槿容没有理会廖氏,转身跟在徐之涣身边。徐之涣一见女儿跟着自己,问道:“囡囡,你可还记得你娘亲的事?”
徐槿容点点头,“女儿当然记得,娘亲生前温柔贤惠,才华出众,只是可惜那么年轻就走了。”
徐之涣“唉”了一声,轻轻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娘亲生前最疼你,她的确是个好女子,天底下没有比她更优秀的人了,只是红颜薄命,走的时候你才那么小。”
徐槿容深深地看了徐之涣一眼,莫名鼻子发酸,她只好假装一笑,故作轻松,“爹,女儿以后一定好好陪着您,娘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我们的。”
徐之涣一听,感动得不行,只觉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他看着徐槿容的笑颜,也跟着笑了笑,“囡囡,谢谢你,有了你,爹爹这心里才莫名有些慰藉。你答应爹爹,要平平安安才是。”
徐槿容“嗯”了一声,扶着徐之涣往前走。
廖氏看着父女二人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记恨与艳羡。
……
白云山比翠华山好走许多,又加上冰雪早已化开,路也没那么滑了,三人行程也快了很多。
山腰处薄雾升起,水气缭绕周围,一阵湿意。徐槿容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致。
青山对峙,绿树滴翠,旁边还有清流潺潺,偶尔怪石卧波。一地的枯叶,还有落下的松果,散发阵阵松香,想来应该是去年冬季留下的残骸。
他们很快走到了山腰处,杨氏埋葬的地方临湖,湿气较重,呼吸之间像是走进了水雾里。
徐之涣给徐槿容指了指不远处,“你娘就是埋在那儿的。”
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徐槿容看到了一片翠绿的草地,靠着小山坡的地方有一个正方形的石洞,石洞前翠萝缠绕,青松竖立,树下开着野花。
北齐的墓葬是传统的土葬,有钱人家一般会把山坟修的华丽些,墓前还有个石门和石碑,陪葬品也会丰厚很多。
徐之涣十分宠爱杨氏,给她的墓葬当然不同别人。里面除了基本的陶器、瓦罐、金银首饰,还有许多杨氏生前穿的丝绸长裙、鹿皮袄子,玉簪玉佩及各种装饰,加起来也好白两黄金。
三人走到墓前,只见还有一个墓碑,碑上的文字刻的遒劲有力,只是有些被苔藓遮住,模糊不清了。
徐之涣见状,抬手将苔藓抹去,徐槿容看清了上面刻的文字。
原来杨氏名杨曼殊,是金陵人,也是金陵杨刺史的嫡女。出身金贵,十五岁便来到长安,进宫学习作画和刺绣。
十六岁那年跟徐之涣邂逅于湖心亭,一见倾心,两人暗生情愫,正巧杨刺史也来到了长安,得知女儿有心上人,便偷偷去打听。
徐之涣也算是少年有为,很得杨刺史欣赏,于是这门婚事便很快订下。
大婚的第二年春,杨氏便生下了徐槿容。徐槿容一出生,徐府上下都以各种隆重的礼仪迎接这位大小姐的来临。
徐之涣更是爱女心切,一从朝廷回来就迫不及待抱抱自己的女儿。徐槿容要什么,他就买什么,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月亮给找来了。
杨氏身子弱,生了孩子之后更是每况愈下,结果不等徐槿容三岁,她就撒手人寰。临走前,她告诉徐之涣,要他好好陪着徐槿容长大,看着她嫁个好人家。
徐之涣心痛得不行,哭着答应下来。
时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不是徐槿容在身旁陪着自己,可能他也坚持不下来吧。
徐之涣思绪恍惚,看着这墓碑,忆起当年往事,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