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大姑娘!”李氏牵着徐景逸,对刚回来的徐槿容笑道,“逸哥儿念叨好久了,说要见他大姐。”
一说完,徐景逸还有些害羞,躲在李氏的裙子后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徐槿容。
徐槿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蹲下问道:“逸哥儿吃饭了没?”
徐景逸很是认真地回答她,“吃过了,逸哥儿今晚喝了鸡汤,还吃了好多好多蔬菜。”
徐槿容笑了笑,夸道:“逸哥儿真听话,一点也不挑食。”
徐景逸咧嘴笑了出来,“是啊,就连爹都夸我了,爹说等几日就带我跟大姐你一起出去玩儿。”
说到此,徐槿容问李氏道:“对了,姨娘,爹他人呢?”
李氏看着二人,却忽然叹了口气,“大姑娘,这几日老爷忙里忙外的,今晚又传消息说不回来了。”
徐槿容凝眉,不知怎的,有隐隐的担忧,她尽量让自己不往坏处去想。
“可能爹他真的很忙吧。”徐槿容这一句既是安慰李氏,也是安慰自己。
徐景逸好像看出了她的担心,连忙上去抱住她的腿,“大姐,没事的,爹他的事情太多了,过几日就能回来陪我们出去玩了。”
徐槿容牵住他的小手,柔声道:“嗯,逸哥儿说的对,我们都等着爹回来好不好。”
徐景逸笑得特别灿烂,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一样,他默契地点点头,“好!”
……
……
谁知,在假山后,有一人将此情此景全部看在眼里。
云风走过来对宋成也道:“少爷,凌晨就得出发,您现在该走了。”
宋成也没说话,深深地看了对面女子一眼,好似想把她所有的温柔、微笑还有一举一动都刻进脑海里。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眉头深锁,心里却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离开长安。
原本他打算好的,找个机会去跟徐之涣说自己想求娶徐槿容的事,如今他不打算说了。
因为他实在无脸说出口。
若是这次有去无回,那就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大好的前程。
她的青春年华,到底凭什么要全部投放在你一个可能牺牲的人身上呢?
这对她不公平。
宋成也把这份喜欢埋藏在最深处,他只希望自己给她留下的是最美好的模样就够了。
徐槿容,如果我能回来,那我一定要娶到你。如果我还是重蹈上一世覆辙,那我宁愿没有认识过你,没有与你有任何的牵扯。
他脑海中浮现起以前的画面来,一帧一帧,格外得清晰,好似她的脸就离自己只有一寸的距离。
其实那次上元节他并没有写那么多心愿,而是唯独只写了一个,那就是愿她安好。
复仇,那不是心愿,那是实实在在要做的事。天下太平,他倒也没有那么无私无畏,唯一自己不确定的,就是和她的未来。
......
“云风,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吧。”宋成也垂下眼睑,转头对他说道。
云风点头,“放心吧,少爷,你交代的事属下都会妥善办好的。”
“嗯,好。”
宋成也这次没有再看那远处的女子一眼了,他负手于身后,脸色不是很好看,步子迈得飞快。
……
凌晨的长安城,街上的街灯几乎全都熄灭了,除了头顶的月亮和星辰,所有巷子都是黑魆魆的。寒意刺骨,冻得人发抖,每一寸皮肤在冷风中都异常敏感。
一行人悄然从长安城的城东出去。马蹄踩过水坑,溅起一片水花。
马背上的少年身着戎装,外面套着一件暗红色的披风。他的眸子在黑夜里微闪,眼角有凛冽的寒光,带着阵阵冷意。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双黑眸不经意地扫来,让人捉摸不定。
他捏紧了缰绳,目视前方,只见那城门处早已被南梁王偷偷换了一批人。
“将军,你们一路注意安全。”一个小侍卫搓了搓手,鼻尖冷得发红。
宋成也微微点头,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他瞟了眼身后的侯瑞,侯瑞也刚好看向他。
此人是南梁王手下的良将,即是说对他算是个威胁。
宋成也微眯了眸子,回过头来,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腹,加快了前行速度。
大门浩浩荡荡的人马从此走过,扬起阵阵尘土。开门的侍卫等他们一走,立即命人关上城门。
他给旁边的人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快走。那人会意,匆匆又从城东赶回了南梁王府。
-
正在南梁王等待之时,一个黑影推门进来:“王爷!侯将军跟宋将军他们已经出城了。”
南梁王一听,嘴角的笑意很快抑制住了,他立即起身,迫不及待道:“趁天还没亮,现在就动手!”
窗外暗影沉沉,太阳出来得晚,就算鸡鸣两声之后,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偶尔起得早的人在自家屋里点了灯,能透过纸窗看到暖黄的光。
南梁王一改往日的穿着,披上了一件雾蓝色的斗篷,手执长剑。今日他要杀进未央宫里,亲自除掉多年让他寝食难安的祸患。
他凝眉,坐在马背上,前面的人点起火把,微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宇深邃,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座殿宇。
不久之后,那里将属于他。
南梁王扫了眼身旁的人,低声道:“到时候从太和门进去,你们把东南西北四个出口都堵上。现在这时候守在宫门前的人应该不多,而且他们也定想不到我们会突然袭击。”
“属下知道了。”那人点头,对着身后黑压压的队伍挥挥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另一条路。
……
……
晚上的皇宫显得尤其寂寥,一面面朱红色的宫墙、褐色的瓦还有灰色的石子小路,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只剩下冷清。
几个小宫女手执灯笼沿着墙根儿走过,她们紧低着头,影子投在墙上。
“珠儿,你走慢些!”后面的一个小宫女喊道。
前面那个叫珠儿的宫女停了下来,轻轻转过头来,“嘘,小点声,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前面忽然钻出两三个黑影来。后面的那个小宫女惊呼一声,吓得手上的灯笼瞬时掉在了地上,灯油洒了一脚。
“啊……”珠儿的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被那黑影轻轻松松抹了脖子,鲜血溅在了墙上,留下斑驳的印记。但那印记很快就浸入墙里去了,跟那朱红色浑然一体。
不过因为刚刚的几声,宫里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开始往这边走。等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几个残破的灯笼,剩下几个倒地的宫女。
他们俯下身,检查了呼吸,顿时脸惨白。
“有,有刺客!快去通知太后!”
……
两人急急忙忙地跑到未央宫门前,想也没想就径直冲进去,迎面撞上的竟是魏晋。
“做什么!太后才睡着,你们又要……”
侍卫气喘吁吁解释:“有,有刺客!方才我们在西门那边看到几个已经被杀害的宫女……”
魏晋大惊失色,此时睡得很浅的宣德被几人的说话声吵醒,她坐起穿上斗篷。
“怎么了?”
魏晋结结巴巴,“太,太后,有刺客。”
宣德眉头一皱,看向窗外。窗外一轮新月挂上树梢,莹白的月光洒在石子小路上。
“去让禁卫兵速速前来!”宣德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倦的样子。
魏晋把宣德扶起,紧张道:“太后,不会是有人已经密谋行动了吧?”
宣德沉思一会儿,闭上眼,“今日之事的确太过于意外,哀家没想到会在皇上还没入乾陵就动手,这显然是冲着哀家来的。”
魏晋指了指未央宫的后面,又道:“太后,若是有刺客突然前来,我们可以从地道走。”
宣德点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过了没多久,只见刚刚的侍卫忽然闯进门来,大喊不好。
“太后!太后,禁卫兵已经到了,但是……”他表情有些痛苦,“军机处的人说邯郸和宛城的士兵前几日忽然被南梁王召回……”
宣德怒意四起,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那金陵的呢!?把金陵的人全部给哀家召回来!”
那侍卫摇头道:“等金陵的人回来,恐怕最早都要三日之后了。”
宣德顿时像是失去了依靠一般,她又气又担忧,万万没想到南梁王会突然在夜晚动手,而且他又是从哪儿拿到的刘豫的令牌。
“哀家就知道,就知道这南梁王是蓄谋已久的!”她脸被逼得通红,说起话来,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窗外灯火相映,一片光亮,只听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便听见清晰的厮杀声。剑与剑相交,清脆无比。
魏晋顿时冷汗直冒,他看向宣德,“太后,这,这……”
果然,还是来了。
宣德细想自己手下的士兵肯定不如南梁王的多,如今要是硬拼,必败无疑。
“先从地道走!”她对魏晋喊道。
外面的禁卫军赶到的时候,南梁王的人刚好包围了整座未央宫,他们过去正巧着了道,被乱箭射死得七七八八。
南梁王见此景象,冷笑一声,对手下的几个人眼神示意一番。
“进去把那老太婆给本王带过来!”
他一定要亲自杀死宣德,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海里疯狂生根发芽,等这一天实在等太久了。
未央宫里面的灯还未熄灭,闪着微弱的光,整个宫殿却异常得安静。桌上还有一壶热茶,然而却不见一人,就连宫女也不见。
“王爷,里面无人!”
南梁王眉头紧皱,怒道:“怎么可能!难道他们……”
仔细一想,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对任天启道:“你们现在赶紧去北门!”
这未央宫在西北方向,他们包围了整个宫殿,却不见人出来。那只能说明,宣德走的是另一条路。
任天启点头,提起剑便带着一行人沿着小路冲向北门。
“王爷,他们会不会已经逃走了?”一个侍卫担忧道。
南梁王摇头冷笑,“不可能,就算任天启去迟了,他们也走不掉,你忘了北门本王已经布下军队了吗?”
他们从太和门进来的时候,就是一路杀进来的。门口的禁卫兵在太和门留的并不多,剩下一些值夜班的,本来晚上视线就不好,而且还很困。南梁王让人放箭,吓得好几个人躲着不敢出来。
后面被逼无奈,胁迫之下打开太和门,万万没料到太和门外乌压压的全是南梁王的人马。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把这未央宫给一把火烧了?”
南梁王怒视这人一眼,狠狠地拍了他的头一下,“人蠢就该多读书!一把火烧了对本王有何好处?!难道你想让本王当第二个项羽么?”
那人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言。
-
宣德和魏晋他们逃到北门的时候,开门的侍卫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魏晋虽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没时间多问,等门一开,便急急忙忙想逃出去。
哪知那几个人忽然将他们堵住,魏晋急了眼,从包里拿出令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还不快让开!”
那几个人无动于衷。
宣德定睛一看,确认这些人都是自己没见过的,瞬时她有些慌乱了。
魏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刚准备转头对宣德说几句,忽然身子一僵,往地上直直倒去。
他的背心处被人正正好好射了一箭。
宣德一回头,看到的是一个坐在马背上的中年男子,那人背着光,看不清五官,但是她觉得自己在那儿见过这人。
刚刚围堵住她的侍卫下一刻便走上前来将她挟持住,硬生生地拽住她的胳膊,让她跪在地上。
宣德大惊失色,往左右张望,却发觉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宣德,你且拿我儿命来!”马背上的人的怒斥道。
这声音……宣德立刻意识到,这是任天启的!可是他怎会背叛于自己,而且偏偏投靠了南梁王!?
“你这话什么意思?”宣德冷冷地问道。
任天启每每提起自己的儿子,就会感觉到心口的疼,他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
沉默良久,只听后面的人徐徐开口,“你这不要脸的老太婆,妄图勾引任大人的长子。逼得最后任佐领实在无脸见人,自刎了。你这罪孽恐怕是洗不清了!”
南梁王看向宣德,眼神充满嘲讽之意,他走到她身旁,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宣德感觉头皮处传来的疼痛,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喃喃道:“任佐领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豫跟我说了,他,他只是在家养病……”
南梁王嗤笑一声,手上又加重了力道,“要是养病就好了!至少任大人还有个念想。可是事实就是,刘豫在骗你。你们两母子作恶多端,他替你隐瞒此事,就怕你因为任以霖的事动怒。真是好一个母子情深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