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除了月光,她看到窗外有影子晃动,正当她准备起身时,忽然门被人狠狠踹开。
只见宋成也夺门而入,立即冲进来,他看到徐槿容站在窗边,赶紧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
徐槿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传来箭飞过的声音,窗柩、桌子,就连床头上全都是箭。
她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宋成也把她扑倒,可能她此时早已中箭了。
两人离得很近,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宋成也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月光照在他清瘦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暗影。
过了很久,箭声才止住。
宋成也微微吐了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对徐槿容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徐槿容摇头,还未回过神来,模样有些呆。
宋成也从她身子上移开,这才解释道:“刚刚是毒箭,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匈奴人偷袭。”
他不等徐槿容回答,起身把她拉起来,然后道:“他们来的人可能不多,你先藏在这儿,我去解决。”
说着,宋成也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徐槿容微怔,刚刚的事发生得实在太快。
雪莲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看到徐槿容,忙问道:“姑娘……夫人,你没事吧?”
“……”
徐槿容摇摇头,十分警觉地拿出之前衣服口袋里装的匕首,对雪莲道:“到底怎么回事?匈奴人怎么突然夜里偷袭进城?”
雪莲叹了口气,这才解释:“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在候护军住所偷袭,结果被逮了个正着。没想到这次竟然偷袭到将军府来了,这匈奴人真是狡诈!”
原来他在这里的生活一直都处于水深火热、提心吊胆之中。
徐槿容忽然转头对雪莲道:“府上有没有类似烟雾弹的东西?”
雪莲想了想,点头道:“西苑库房里应该有不少。不过夫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槿容忽然对她笑了笑,“没什么,你先呆在这儿,千万不要出去。既然是偷袭,匈奴人选择放箭,一定还没能进将军府。”
雪莲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正乖乖点头时,结果徐槿容披了一件黑色外袍便出去了。
“夫人,夫人!危险啊!”
……
北庭都护府不算太大,徐槿容按照雪莲之前说的很快找到库房处。
一进去,点上灯,里面全是各类兵器,还有炸药。
徐槿容好歹以前也跟着阮珩接触过这些,她力气挺大,随手拿了一把利剑,又找到了大概不到拳头大小的烟雾弹。
此时,外面又传来方才毒箭落下的声音,徐槿容悄悄熄了灯,提着剑出去。
如果她没估计错,匈奴人应该是在墙外射箭的,而且还是冲着宋成也来的。
因为她跟他住的地方就隔了一道墙而已。
徐槿容凝眉,观察了一番这箭射来的方向,大概都是集中在东苑,也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府里还有惊慌失措、跑来跑去的下人,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
徐槿容悄悄沿着小路走到了东苑。
北庭都护府的外墙不算太高,她从里屋房梁处跃上屋顶后,果然看到一排黑压压的人站在眺望台处。
徐槿容冷笑一声,躲在屋顶高耸部分的后面,往眺望台那边狠狠地连续扔了七八个烟雾弹。
顿时视野一片模糊,本来晚上视线就差,徐槿容这么一搞,匈奴人那边完全看不清。
只听外面咋咋呼呼的,他们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
“将军,将军,不知是何人扔了烟雾弹,匈奴这边没再射箭了。”一个随从跑到宋成也跟前,报道。
宋成也蹙眉,对他吩咐道:“先不要轻举妄动,把人都聚集起来,向眺望台那边射箭,防止他们使诈。”
他担心是匈奴人故意使用的调虎离山计。
那随从立即将宋成也的意思传达下去,这边人马齐聚,隔着烟雾,听那嘈杂的声音,还以为是好几千人来了。
下一刻,成百只箭向匈奴那边射过来,他们始料未及,顿时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带头的匈奴人面露凶光,他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蒙古语,“妈的,先退回去!”
但为时稍晚,站在前面的匈奴兵几乎都被射中,全部倒下。
那带头的本来带的人就不多,毕竟他也没想到汉军会反应如此迅速,于是权衡之下,只好放弃。
……
“将军,他们好像逃回去了,要不要追?”
宋成也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听着仓皇而逃的脚步声,他抬手道:“不必了,伤敌一千也不用自损八百。如果一直跟出去,我不确定前面会不会有埋伏。”
上一世,他出征大宛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事。
匈奴人喜欢使诈,而且会故意引汉军到他们营地附近,然后全部绞杀,手段十分残忍。
那随从点头,又不禁好奇道:“不过这样看来,那烟雾弹似乎不是匈奴人放的,他们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宋成也没说话,他沉声道:“管他是谁,先回去再说!”
-
徐槿容一直守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不到一会儿,就听到一个侍卫喊道:“将军!”
她立即抬头,向门外望去。
宋成也负手而立,凝眉进来,在看到徐槿容那一刻,他先是愕然,再又十分生气地走过来。
“你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么?”
哪知徐槿容却没搭理他这一句,反而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宋成也一下脾气又没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揉太阳穴。
徐槿容看他没事,心里放下一块石头,“还好那烟雾弹扔的及时,看来匈奴人有时候真的不算太聪明。”
宋成也一愣,看着她明显很诧异,“你扔的?”
徐槿容点点头,“嗯,我看那射箭的方向都是冲着东苑来的,估计是想针对你。所以我去库房拿了几个烟雾弹过来,从屋顶扔下去的,结果没想到他们真的中计了。”
她说着,忽然对他笑了笑,“你看,我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弱女子,对吧?”
看宋成也还站在原地,徐槿容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想笑。
“等等!”
宋成也看她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从身后把她抱住,莫名有些抑制不住的惊喜。
“宋成也,”徐槿容被他勒得难受,拧眉道:“你快放开些,我出不过气来了。”
宋成也这才撒开手,但转而反手牵住了她的,柔声道:“你怎么想到的?”
徐槿容转了转眼珠,想了想,回道:“嗯……其实这些兵器我以前也认识一些,而且我会武,你也知道的。今晚天气比较好,如果扔这个能挡住他们的视线,当然对你们也有利。”
宋成也抿唇,伸手替她理了理刘海,“害怕吗?
徐槿容轻笑,摇了摇头,“若是害怕,我这一路早怕死了。”
回想她从长安来幽州的这一路,真是历经千难万阻。
从南梁王手上逃脱,再到一个人走完这千百里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宋成也一听,果然扬眉,“嗯?你遇到了什么事,给我说说。”
徐槿容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她才不想让他全部知道,免得显得自己矫情。
“哎,没什么,就是过来的时候受了点风寒。”她一边推攘着他进门,一边道:“我先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说着,她小跑进了院子,迎面来的是雪莲。
“夫人,你……”
徐槿容拉着她说道:“快进屋去,外面凉。”
宋成也看着她匆匆的背影,忽然无可奈何又甚是欣慰地笑了笑,扶额进了屋。
-
五日后,军粮忽然短缺,驿站供粮断掉。
“将军,今日才来的消息,说驿站那边粮食似乎不够了,被隔离的那些患有瘟疫的人已经饿了一天了。”
一个侍卫推门而入,走得飞快。
李殊赫跟宋成也对视一眼,明显有些诧异。
“不够?为何不够?”宋成也凝眉,问道。
那侍卫挠挠头,回答道:“属下也不知。反正驿站那边说一直没收到粮食,还以为朝廷的人不供给了。”
李殊赫听后,思忖道:“将军,老夫没记错的话粮食不是一直都由朝廷的人供吗?这突然怎么会不够?”
宋成也放下手中的图纸,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神色里倒不显一丝张皇。
“恐怕不是朝廷的意思,”良久,他轻嗤一声,对李殊赫道:“朝廷总不会希望我们这一次打败仗吧?这对他没什么好处,再者这个时候突然断粮,时机也跟古怪。要断的话,其实可以更早一些,免得还浪费粮食。李太傅,你说呢?”
李殊赫细细一想,点头道:“那一定另有其人了。将军,会不会是匈奴人?”
宋成也笑了笑,手指轻叩桌面,“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语罢,他对那侍卫道:“你先去再查一查,这段时间最好关闭所有饭店,若发现有一切浪费粮食的行为全部严惩。”
“是。”侍卫说完便退下。
李殊赫倒是愁眉不展,他思量道:“这段时间就算省吃俭用,恐怕军粮也不够,幽州城还有那么多百姓呢。唉,这些人若是能安放在别处该多好。”
宋成也微微挑眉,看了李殊赫一眼,说道:“幽州的百姓很多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我们也没有权利让他们离开。另外,如果他们真要离开,保不定到时候会有动乱。”
顿了顿,他敛眉冷笑道:“我看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去把军粮抢回来。否则一直跟他们耗着,谁都耽误不起。”
李殊赫沉默了会儿,久久才说:“可是将军,如果要直接去抢,免不了的肯定就是打一仗,万一触发了怎么办?”
宋成也一听,盯着李殊赫的眼睛沉声说:“李太傅,那你想僵持多久?”
李殊赫摇了摇头,看了眼外面,“将军,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最近几日天放晴,我们若是真想打一仗,不如等到暴雨来时,反正洺水上游已经快注满水了。到时候堵住上游,我们岸上掩杀,水上安排弓箭手,这样岂不是更稳妥?”
宋成也没说话,他似乎在认真思考李殊赫的决定,良久,他忽然笑道:“好,你这就去通知侯瑞,让他随时做好准备。还有,粮食之前送来过一批,情况再坏,我看应该还是能撑过七日。”
李殊赫点头应下。
……
……
夜里有些凉意,徐槿容裹紧了衣裳,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圆月。
今日竟是满月,莹白的月光透着柔意,她深吸口气,想起了在长安的阮玲他们。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她娘亲如今身体如何。
还有家里人到底给没给阮珩说媒,毕竟徐槿容还记得,在她小时候,阮珩是喜欢过一户姓张的姑娘的。
可惜在阮珩十六岁那年,人家就因为父亲生意的缘故,搬离了长安,让阮珩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所以每次阮玲说给他说媒,他就十分不乐意。
一想起往事,人总会忍不住喟叹,既是有怀念之思,也有无奈之举。
徐槿容搓了搓手,正要转身,忽然一件狐毛的披风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回眸,只见宋成也正色道:“看什么这么专注?”
徐槿容对他笑了笑,望向天上的圆月,“今日是满月,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好的预兆。”
宋成也好像陷入了沉思,久久没回应,直到徐槿容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你知道吗?以前我出征大宛的时候,在塞外经常看到满月,当时还有漫天的星辰。我那时候就在想,你在长安是不是也会看到,怪不得古人说看到月亮就能睹物思人。”
徐槿容听得有些认真,她问道:“你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吗?”
宋成也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站着,身后是花期已过的海棠,石子小路一直蔓延到院子最里面,脚下星星点点的全是不知名的野花。
徐槿容垂眸,睫毛纤长,她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柔,“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宋成也:“?”
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眼睛里水遮雾绕,不经意间给人一种难得一见的温柔的妩媚。
“以前我总是把你当做弟弟来看,所以才会对你好。但来幽州这次,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开始在意你了。我会时不时担心你的情况,看到你受伤,我好像也挺难过。所以,之前我说的,如果你能独当一面,我就接受你。现在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说完,徐槿容努力让自己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显得格外诚恳认真。
良久,他都不说话,她微微皱起蛾眉,有些失落。
“宋成也,你……”
下一秒,他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好似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
意外的欣喜让他都有些恍然,所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徐槿容听到他清楚地说道:“我以为我在做梦。”